《除梦师》 CH.0梦的开始 炙热的艷阳下,是象牙白的洋伞,与黑粉色的贝斯。 春夏交替天气阴晴不定,时而寒冷,时而炎热,而各种音乐祭也是在这个时刻会举行。大港开唱的轰鸣,台湾祭的独立,宣告着小眾独立音乐的孤寂、反骨、活力,以及各自的信念与精神,带给现场听眾澎湃与震撼。 人人带着自己准备的野餐垫、帐篷,在草地上就地露营。有些兴致的,还会带上冰桶与小酒;更甚者,会拿一整灌纯酒带上酒嘴,见一个新朋友就送一口酒,对着他人的嘴巴好好拉上一口。有些更有组织性的,会带上大旗帜,在「大本营」上插着,好似瞭望塔的路标,宣示着他们的存在,也让团员们不会迷路。 「欸,你会弹贝斯,对吧?」 「啊?嗯,对啊。」带着微微醉意,被突然搭话的梦梦茫然回覆。 草地上,她与三两朋友相聚,他人看到自己带着贝斯,就这样被问道。 「那个,你晚上第三场有空吗?」 这是什么垃圾搭訕啊?她想。 见到她的疑心,对方略为慌乱地说:「那个……就是,我们的贝斯手忽然中暑倒下了,需要有人临时支援,你觉得你ok吗?这是几张我们的乐谱,在演出之前你可以背下来吗?当然,会有酬劳。原本贝斯手几成的酬劳就给你几成——不,我们直接给你50%好了,毕竟没有你这场演出就开天窗了。」 她接过乐谱,看了看,伸伸懒腰,把电源供应器插入店家的摊位上,开啟音箱与效果器,悠悠然地试了试音。 「这样干电不好吧?」一个朋友小声问。 「管他的。」梦梦淡定地回。 对方见她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下,似乎没有兴致,升起了打退堂鼓的想法,打算跟主办说要退出。可就在起身的瞬间,连续不断的音色飆升了起来。拇指击弦强而有力,指弹巧妙多变,和弦清晰无比,整首曲目被完美表演了出来。 只不过,经过她改的变奏,风格听起来充满自由奔放之气。 「这样可以吗?」梦梦问。 对方陷入一阵错愕。 「抱歉,我们家梦梦就是这样,希望不会吓到你们。」在一旁穿着韩式白色洋装的小佳轻声温柔的说,并把梦梦的电源拔掉。 「干嘛啦?」梦梦哀求。 「不许偷电。你贝斯赶快收收,别耽误别人了,人家还要去找其他贝斯手。」小佳转向乐手说:「真是抱歉,梦梦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没有这样的事!虽然这不是我们团本来的基调,但这个风格很棒!这就是我们要的!今天我们所有团员都会全力配合你,让这场演出圆满,今天就是你的主场秀了!」 梦梦又惊又喜:居然有这样的一天!组个乐团、弄个小演出一直是她的愿望清单,没想到在这样的音乐祭居然有机会登台。 「总觉得少了一点……」她喃喃。 「50%!好吗?」 「对了!」她在乐谱的最后加了一个重音,并说:「我不收钱。给我一把新的贝斯就好,最便宜的也行。」 「好!成交!我们团员的贝斯送你就好,反正他自己不补水中暑活该。」 「梦梦,你该不会……」小佳遮着口问。 「对,既然是音乐祭就该玩大一点,反正我带的也不是最贵的贝斯。」梦梦说:「难得的盛宴总是要来点难得的表演。」 「难得?表演?」听其言,其馀朋友与对方都感到不解。 但只有小佳感觉不太妙。 ~.~ 那天的表演很精彩,这是一团无主唱的前卫摇滚团。 本来应该以双吉他为主旋律的,但现场没有人拦得住发疯的梦梦。作为音乐基底贝斯活脱脱变成了主角,粉色挑染头发的辫子与齐瀏海头前头后摇摆,狂暴的音色近乎荒腔走板,但在团员的苦力配合下,却又莫名地配得上歌曲。台下的观眾一听吸耳,之后觉得诡异,最后却越来越上头,惊叹与欢呼声不已。 前卫摇滚团被一个贝斯玩成了数学摇滚团。 当气氛被炒到最高点的时候,最后的第三首歌,梦梦倒了一shot生命之水,高举过头,攻佔原本给本该是主唱席的位置,抢过麦克风,大喊:「通通给我躁起来!」并一口灌下,将气氛瞬间引爆,随即以一段即兴贝斯solo开场,演奏最后一首歌。 最后的最后,随着音符落下,她松下肩带,抓起贝斯琴颈与琴头,狠狠砸在地板上。贝斯碎裂一地,溅射出来的碎片擦伤了自己,却丝毫不在意。 小佳撑着阳伞摀着头,心想:我就知道。 随着这场表演结束,观眾纷纷散场,走往下一个舞台,同时也出现了云云评价: 「谁啊?这种鬼才我怎么没见过?真爽!」 「妈的真是个神经病。」 「可惜就是太费贝斯了。」 「笑死。」 CH.1小女孩的梦 一间中式小餐馆中卖着热气腾腾的萝卜糕与油条,天花板掛着顶吊式电风扇,我与小佳在其下,在靠在桌边古早风格的板凳上。 这里有股台湾八零年代的怀旧感,或者该说,是滤镜,整个都是褐色调的,空气中也飘散着温暖的芳香。不知为何,我很珍惜与怀念这间餐馆,以及对面的小佳。此时的小佳显老,是一个温暖奶奶的容顏,些许驼背,而我不知为何身体好像矮了一截,与小佳讲话童言童语的。 双手抬起,我看见两个小小嫩嫩的手臂,并注意到玻璃上的自己是一个小女孩的模样。看来这次我是一个小孙女,大概幼稚园的岁数,而小佳是我的奶奶,这是我家开的早餐店。气氛乍看和谐安详,我真希望能够多享受这样的时光,让时间静止。 「当你在夜晚仰望星空时,因为我居住在其中一颗星星上……」 小佳念着名为《小王子》的童话书,让我感到很心安。 「奶奶,听爸爸说,最近生意不好,这是什么意思?」我晃着双脚趴在桌子上问。 「没事,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用担心。」小佳说。 忽然,天地变色,褐色的滤镜消失,整个空间瞬间变成几乎漆黑的冷色,打雷,随后暴雨。「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一人很愤怒地从厨房内衝了出来,拿着锅铲,边跑边喊。 忽然,我身体被抽高,视野变得敏锐,但随之而来的是脑海的许多记忆,好几年的记忆,以及白白嫩嫩的手上的好几条伤痕。此刻开始懂事的我数数出现在的岁数,九岁。在这个年纪,就懂了所谓「大人的事」,生意惨淡,父母离异,家庭暴力。我站起身子,带着泪没头没尾地直觉性回覆:「因为不管怎么说,你都会这样吼我!」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事,又好像根本没有,但他就是会这样把问题怪在我的头上,这是我们都已习惯的相处模式。他以暴力相向,在无奈与痛苦之中,我只能逃跑或者躲藏。 那是我爸,这是我家,这就是我家的现况。 早点餐馆,老奶奶、小女孩、恶爸爸。看来这就是这场梦的所有主角。 小佳见我起身,判断出初步情报已经收集完了,也挺起身子,摆脱奶奶的身分与白发苍苍的模样,拉起我的手奔跑,健步如飞。我的视野也变高了好几阶,回到我原本的样貌。 在弯月高掛的夜里,我们穿梭巷弄之间,汗流不止,喘气不息,直至远离人烟。杂草丛生,月明星稀,周围的黑静得只有蛙语虫鸣,我们在河堤上眺望,河水上一片平静,与刚刚的波动成鲜明的对比。风徐徐地吹过,小佳佇在身旁说:「时间还有多久?」 「不多了。」我笨拙地看向手臂,想要知道时间,可这里不会有手錶,一切都是由心灵构成的,外头实体的物质无法被带进来。不过空间开始扭曲晃动了,明显梦境要崩解,我说:「『副作用』开始出来了。」 「我们可以活着回去吗?这个梦我完全没有头绪,完全不知道怎么计画。」她在我身旁,语气与身躯都微微地颤抖。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想这样说,但很明显不行。 我们都是初出茅庐的除梦师,而这场梦已经远远超出我们的解决范围了,会害怕是自然的。 因为个性问题,小佳做任何事情时都习惯有条不紊的规划,以至于除梦的时候总是绑手绑脚的;而我总是有勇无谋,总会把事情搞得乱七八糟。我们俩相结合目前乍看之下是很糟糕的搭档,不过实际上,她解梦时有条不紊,我伏魔时效率十足,两人相辅相成,度过许多难关。 我握起她的手,肯定地回:「一定可以的!」 互相打气,这也是我们能够除掉许多恶梦的原因。 狂风如一阵轰鸣般闪过,扬起一阵沙尘与树叶,注意力被吸引到一旁的大桥上。一个小女孩的身影忽隐忽现,逐渐成型在大桥上,抱着大石,似要跳下河川。 「就是这个了!」小佳又惊又喜地说,并松了口气:「幸亏我们有找到。」 距离梦开始的位置这么远,而且还这么不明显,真的幸亏我们有注意到。 我们相识一眼,点头示意,没有任何犹豫与多馀动作,立刻展开行动。 我以飞快的速度衝到空中,夺下了女孩手上的大石,甩到一旁,一个踩蹬,抢救准备落下的女孩。 随着我的行动,河川捲起一阵巨浪,翻成一个大怪物的形状,作势要吞没大桥。小佳见状,扑拥而上,一脚回旋踢将巨浪推回去,从虚空中抽出阳伞——她的灵魂武器——与怪物对峙。 怪物嘶吼:「把我的女儿还我!」 看来这就是梦魘了,父亲与尝试自杀的河川结合產物。 梦魘掌管恶梦的空间,通常除掉梦魘,就可以回到现实。 此时女孩已经失去意识了,身上多出好几片瘀青,看来情况很紧急。 「梦梦!」小佳叫我,似乎希望我给出指示。 解梦或屠魘,这是两种除梦方法。 眼下完全没有其他资讯可以解除小女孩的心结,只有屠魘一途。 我蹲起身子,双脚一蹬,腾飞于半空,拔出自己的灵魂武器贝斯,狠狠的往梦魘的头上敲下去。空气轰鸣振动,炸出一颗颗清晰又狂暴的音符与粉色的光影,转瞬间便击溃了整道溃堤的巨浪,一个人影从水流中被我打了出来,暂缓了一下,我才看清那是小女孩的爸爸。 「不要!不要这样,再给我几天就好,几天之内就会筹好钱。」他说。 我逼向他。 「我不会再伤害她了,所以不要把她从我身边带走!」他说。 我抓住他的头发,狠狠揍上了一拳。 他口吐鲜血,牙齿松动歪斜,却一改刚刚的求饶,破口大骂。 「就算法官来也没用!在这之前,我就会领完我的单亲与低收补助款,然后捲款跑路的!」 他的头被高举,又重重摔在地上。 「你以为这样不会有后果吗!告诉你,我现在可是有靠山的!」 我终究怒不可遏,负债、家暴、跑路,甚至还毫无悔意。 我一拳一拳揍在他的脸上。鼻樑,眼球,牙齿,该断的断,该裂的裂,甚至还有许多不明的液体流漏了出来。我甚至不用上任何的「运」,我只单单使用拳头而已,目的就只是为了让他受到更多痛苦。这已经不是在正常除梦了,这只是单单发洩怒意。 随着他的头颅碎裂到渐渐无法辨认,那女孩也缓缓地消失不见。 「解决了吧!」我转过头对着桥上的小佳喊,这样问道。 「解决了吗?」看着嘴型,桥上的小佳似乎这样低语。 小佳似乎没有看到我屠魔的过程,一直在观察梦境世界的变化。但很明显,还没有解决,通常除掉掌控梦境的梦魘就可以脱离了,而我们没有,且「副作用」也越来越严重。 我一跳飞越桥墩,上到桥面,与小佳会合。 除梦需要共感,eq为零的我根本无法与人產生共鸣,完全束手无策。小佳负责解梦,我负责战斗除掉梦魘,这是我们的默契,也是我们一直以来行动的原则。 「当你在夜晚仰望星空时,」小佳搂起我,开口:「因为我居住在其中一颗星星上,因为我在其中一颗星星上笑,所以对你来说,所有的星星都好像在笑。你将拥有星星满天的笑声。」 这是《小王子》的段落,刚刚小佳念过,我记得。 视野忽然越来越低,我望向一旁的河川倒影,看到了一双白白嫩嫩的手,那桌边摇摇晃晃的双脚,是刚刚的小女孩。 化作奶奶模样的小佳,在我耳边小小声说:「活下去。」 一股暖意从心底而起。 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这场梦,我是做梦者。 我是那个女孩。 CH2.咖啡厅 咖啡香,明亮的光线,残留在嘴角的淡淡轻食甜味。我们攒了一笔小钱,到了信义区的某家咖啡厅装贵妇,享受理当被称作人生的人生。 「你居然就这样把你爱的贝斯砸掉了,那个与你的头发可是绝配呢。」 小佳穿着裙装,这次是欧式的,毫无污渍的白色裙装与她的气质相衬,乌亮的长发与温柔的眼神,总是让人很安心;我则不同了,虽然我会用挑染绑辫子,但除此之外,穿搭倒是很随意,要不是不太需要动脑的单寧风,就是轻松自在的运动装或t-shirt,偶尔还会搭上飞行外套。 「噢,你说上次那把喔?这种都嘛是量產的,黑亮粉色的塑胶材质,只是好看而已,顶多三千上下,中看不中用。」我说。 小佳沉默不语,盯着我,盯到我有点良心不安。 「不要觉得我无情啦。你看,我可是换到了这把价值一万五的订製贝斯喔!这个交易值得啦!小粉已经做得很好了啦。」 「然后你摔碎小粉。」她说:「你还害对方的贝斯手哭出来。」 「谁叫他中暑自己掛掉。音乐祭要补水是常识,而且他还喝一大堆酒,不中暑才怪,这才会害它被交易到我手上的。现在它是我的小黑了!」 黑白渐层,木质基底,音质浑厚,任谁都知道这是一把好贝斯。 「好啦,不聊音乐祭。」我问小佳:「上次的梦,你觉得如何?」 「很难解,我们差点都交代在那里了。但结果不错,她的父母最近离婚了,她被判到妈妈底下,早餐店也收了。」她说,举起一口布丁,动作优雅,但似乎犹豫不定,又将其放了下来:「而且她的奶奶还会偷偷塞点钱给她妈妈,虽然收入少了点,但应该还能过活。」 「好。」我说,随后又问:「等等,你怎么知道?」 「去查就知道了。」她吃了那一口悬在空中的布丁,而后说:「去查判决书,再加上找到那家早餐店的遗址,要调查不难。」 「……你好变态。」 「怎么了,确保做梦者不再做恶梦,是我们的职责吧?」小佳又吃下一口布丁,这样说。 「我们没有被交代这样的职责吧?」 小佳陷入一阵沉默,而后才说:「好像没有。但这样才能治本吧,不然我们有这样的能力简直是浪费。」 「你是指『梦境联同』,还是除梦师的资质?」 「……都是。」 我俩沉默,我喝了一口咖啡,陷入了回忆里。 「梦境联同」是我们几年前意外发现彼此似乎有的能力:我们能到彼此的梦境。国中的时候,我们就发现了这样的特性,我们到了学校互相比对,发现好几夜都一致,如心有灵犀。我们不断的在彼此的梦中活动,不断地,不断地,我们熟悉操作梦境,以及提升对于控制梦境的稳定度。 直到遇到了那个人,入侵了我们的梦境。 星空下,月光中,沁凉的水盖过双足,一片湖面映入眼帘,无边无际,清澈无比,如同镜面一样,映照着我们的身影。一个性别不明的青年穿着灰色的斗篷,帽子上绣有捕梦网的图案,缓缓走向我们。 我们退后了两步,尝试控制这个梦境,准备抽出灵魂武器,却发现空间一动也不动,我们的动作也被固定,抽出的武器也毫无用武之地。 「不错嘛,在这个阶段居然可以召唤灵魂武器。」 说完这句,他便缓缓开口。 他说,我们可以进入他人的梦。 他说,我们特别容易跳入他人的恶梦。 他说,消除做梦者的不安是我们的职责。 他说,我们是「除梦师」的传人。 「除梦师守则四:除梦可以解除他人的恶梦,或者让他人淡忘记忆,除梦成功将会离开梦境。」那个人说:「缓解生命边缘之人的痛苦,例如化疗的患者;封起精神溃堤之人的防线,例如因为家庭问题受虐之人……这是我们的责任。」 「怎么办……梦梦……」小佳在一旁畏畏缩缩,显然对于忽然出现在我们梦境之中、底细不明的人感到害怕。 「『我们』?你说的『我们』中,『我』是谁?为什么又包含我们两个人?你到底是谁?」我凶狠的口气问道。 「你们可以叫我瓦瑞拉。」他张开双手,袖口展开,水上泛起阵阵涟漪,空气中也吹起徐徐微风,娓娓说道:「除梦师与血缘无关,你们是被选中的人,有所才能者才可以做到,称职的又少之又少,活下来的也是。」 「如果我们拒绝呢?」我继续虚张声势地追问。 「……你们知道在现代畸形的社会环境中,高压的工作与课业下,现在心理疾病的数据攀升到什么程度吗?」 我们俩沉默,很明显没有人知道。 「在肺炎流行期间,世界焦虑和忧鬱的发生率增加了25%;全球有二分之一的人在一生中会有心理健康障碍;全球近十亿人都有某种形式的心理疾病。只有除梦师拯救他们。」 他说罢,我们两人对看了一眼,发现彼此都对于眼前的人将信将疑。 「他说的是真的吗?」我问小佳。 「基本上跟我知道的数据差不多。」她颤颤巍巍地说。 「你觉得能相信他吗?」我继续问。 「你们只能相信。」他打断:「随着你们力量的增强,你们会越来越容易被捲入他人的恶梦,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可以自由选择梦境。若有一天你们被捲入他人的恶梦中,解不开梦境,就再也出不来了。」 随后我们的意识开始模糊,这个梦境世界也开始逐渐崩解,穹顶碎裂,剥离而下。 「这是『副作用』。这代表你们,或者做梦者快醒了。快醒的时候你们的意识会变得混浊,梦也会缓缓消失。」瓦瑞拉说:「今夜就先这样了,我们还会再见面。」 瓦瑞拉拍拍衣袖,转身而去,整个梦境空间被收入他的掌中。 而我也从这次的追忆中脱离。 小佳以一指推了我的额头,说:「发楞啊?」 「噢,干嘛啦。」 「快点,我要抽卡了。」 「啊?你还在玩那个乙女手游啊?我一直以为你成绩好,不会浪费时间在玩游戏上。」我问:「而且那个不是买断制的吗?怎么会需要抽卡?」 「因为还有额外的角色可以抽啊!这个是剧情类的游戏,角色在游戏过程需要选择,选择了a角色的剧情就看不到另一个的。要看的话需要抽到那个角色。」 「那……你选择那个剧情就好就好啊。」 「我不忍心杀掉那个角色来看剧情。」她说。 「杀掉也没差吧,反正又不是真实人物。」 「这不是真实不真实的问题!凡是带有感情的东西我都不忍杀,就算这个帅哥是反派一样。」 「啊?那是反派喔?那我更会下手了。」我说:「但就算不是,我也会下手的,这叫做取捨。」 「我不要。」 「幼稚。」 「要你管。这一池很大,只有一隻我特别想要。」 「你有多少『运』?」 「啊?要借我的啊?」我问。 「那当然,这么多的角色,我的『运』怎么可能够用?」 「你还剩多少?」 我拿起水杯,准备要喝上一口。 「大概300克吧?」她说。 听到她说这一句,我差点把水翻倒,更幸好没有喝下这口水,不然早已喷了出来。 「这么少!?这样根本抽不到吧?」我惊讶:「要记得喔,除梦师原则七:『运』不得归零。」 「好好好,别念我了。」她似乎完全没有在听:「那你呢?你有多少?」 「大概5公斤吧。」 「……你物慾是不是太低了啊?『运』用都没在用。」她说。 「是你太浪费。每次任务结束,你就开始乱花,活脱脱的月光族。」 「快点,借我。」 「好啦,好啦,真的有够任性。」我说:「但这次要请四顿饭喔。」 四顿饭,我们平常习惯大餐吃到两百,这样算下来大概半单。 「好。」小佳问:「等等,你怎么知道这池的期望值?」 不愧是顶大的,我只是粗估抓抓而已,她居然是用期望值来算,真是可怕。但我不慌不忙,因为主动权在我身上,我有得是底气。 「因为我时不时都会看各种游戏的论坛啊。」我打开手机页面,赫然显示youtube的各种攻略。 「好个云玩家。」她念道。 「什么?多说我可不借了喔。」 「没、没事。」 举起手,灌上几百克的「运」,放上她的手机,一条条光丝从我身后窜出,而后变得璀璨,逐渐幻化成形。它展开双翅,可爱的两条触鬚也一同冒出,停在我的手上。 「『梦蝶』。」她说:「你的粉色梦蝶,每次看都觉得很美。」 「你的蓝色梦蝶也很好看啊。」我自信满满地说:「不过,看着吧,等等你肯定会说抽出来的更美。」 我们嘻笑打闹,在吵杂的咖啡厅中,软绵绵的沙发上,我们享受着咖啡与甜食的香甜,呼吸着快活的空气。当时的我就这样被快乐麻痺,神经松弛,完全没有去思考到底除梦为什么与「运气」有直接关係。 这让我追悔莫及。 CH.3梦中之梦 折腾了好几个月,训练与各种实战,让我们成为熟稔的除梦师了,但梦对我们来说仍然是个麻烦。 今天又做梦了。 当上除梦师之后,梦几乎没有停过。 我们这次没有进入别人的恶梦里,而是意外进入一个很优美的梦中。 风景很美,就像画。就像梵谷的《星夜》一样,但扭曲的笔画透露出来的不是混乱与癲狂的云朵与星空,而是一种甜甜的气味与一片片色彩斑斕的云朵。整个世界就像是被气化的棉花糖环绕,只剩下浪漫与美丽,就像是另一个平行时空。 这几个月紧凑的生活与训练像是在这里暂时划下了中止键,让人可以好好放松。 小佳微笑地说,我们一直待在这个梦里吧! 我回了:开开玩笑就好。但其实,我时不时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而这次,我更加的动摇,要不是我还保有一丝理智,不然我早沉沦了。 会不会,除梦师传承的困难,不是瓦瑞拉因为所说的难以解梦,而是因为梦里的世界,往往比现实还要令人嚮往呢?我如此想着,感到不寒而慄。沉沦在梦里的世界,逃避现实,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瓦瑞拉在训练的时候只有交代「原则一」,却完全没有说后果如何。 不知是刻意语带保留之,还是真的不知道。我时常怀疑这件事,但小佳完全没有起疑过。我时不时会提起这件事,但她都会回:不可能吧?怎么可能? 小佳与我不同,eq高、iq也高,擅长解开他人梦的规则与逃离的方法,不过她对于他人的戒备心太弱,所以在生活上常常吃亏。要不是有我在,她早就不知道被骗到哪里去了。 「梦梦!」 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出事,或许有些除梦师也会带有恶意去攻击他人。大部分除梦师都会带有特殊能力,其中有些不明显,就连除梦师自己都不知道,就会误以为自己没有能力。而那些能够运用自己能力的除梦师,就有可能会为了满足私慾或者滥用能力来伤害他人。 「梦梦!」 像我与小佳的能力就是「梦境联同」,可以跑到彼此的梦境,也可以一起出任务。一起出任务的好处除了可以互相帮助之外,如果其中一人沉溺在梦境,或者是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时,另一个人就可以在梦境之中提醒他,把他拉出来。 瓦瑞拉说,我们的能力看似不特别,但实际上是最有潜力,也最安全、最有实用性的能力。 「梦梦!你疯了吗!」 我忽然被拉出梦境,惊醒。 我发现我在我的房间之中,被小佳挖了起来。 「怎么了?」我一脸茫然迷糊地说。 「怎么了?还敢说怎么了!你要不要算算你在梦里待了多久?不要命了是吧?」小佳面红耳赤,丢失了平时的悠然自若,急冲冲地喊,似乎真的被气到了:「我听说你迟到,电话怎么打都打不通,我才跑到你家,用你藏的钥匙开门。」 「你不是跟我一起在刚刚的梦中吗?」我打着哈欠,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她退了一步,很明显被吓到了,脸上露出一股寒意:「……那个……那个人……不是我。」 此刻我才意识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那、那,刚刚是发生什么事了?我入侵到你熟人的梦境吗?」 「你……先说说看刚刚那个梦的发生什么事情吧。」小佳说。 我详述了那个梦的细节,梦有多美,小佳有多真实,只见小佳冷静地回:「……我不知道,我不记得有这样的人,我也不记得有这样的地点或场景。」 「该不会是其他除梦师的攻击?」我起了戒备。 小佳说:「怎么可能,不要想太多,有能攻击他人,而且还会攻击他人的除梦师少之又少好吗?」 「……好吧。」我将信将疑,对此保留怀疑态度。 我们一起出了门。我俩学校与科系都不一样,她没课,所以直接去图书馆读书,而我赶上了第四节课,在枯燥的课业中耗了五十分鐘。餐饮专业英语,近一半我都听不懂,要不是因为这是必修大刀,不然我早就放推,让它自生自灭了。要知道,在所有笔试项目中,我的英文成绩可是垫底,活活拉低我的排名好几位,差点到不了这所(还算ok但还是烂学店的)学校。 中午在学餐吃了顿饭,下午继续上课,晚上被抓去某个地下乐团练团。 自从在音乐祭大闹一场过后,虽然地下乐团间对我的表演褒贬不一,但好说歹说我也算是有实力,开始变成乐团之间的雇佣兵,动不动就被卢到其他乐团之中。只幸好有酬劳,不然我根本懒得去。今天用的是小黑,因为小粉碎在台上,而小佳送的小白我平时绝对不会碰,因为太贵了,除了会保养,偶尔试试音之外,基本上只是摆饰。 回到家,清点这一天:梦、上课、午餐、上课、乐团佣兵任务。明天还有考试,这期中作业周末截止。考试应该可以勉强及格,作业六日可以刚好解决,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入睡吧,今天差不多了。 今天真是够呛的一天。 躺到床上,盖上棉被,依依稀稀进入梦中。 ……等等,梦中?我闪了个神,如此想着。 今天已经够呛了,半夜还要除梦?太过劳了吧? 我定睛一看,发现这次的梦像是一个迷宫一样,规则很乱、层数很多。按照小佳的话来说,就是「在命悬一线之中解题」,但按照我的话来说的话,就是:干你娘的麻烦死了。 我想要早点脱离脱离他人的梦,但应该不太可能,解梦都需要一段时间,还需要判查梦的规律。这通常是小佳擅长的,我完全做不好。看来不管怎样,我至少都要等到她来,我才有可能脱离梦境。 这次的梦境是一个花园迷宫,迷宫是用树丛与厚实的泥土构成。树丛看得出来有被维护过,光照与水分也很合适,树丛十分精美。 我召唤出我的贝斯,消耗不少的「运」,将大量可以扭曲梦境与现实的梦蝶灌入其中,一把高举过头,狠狠一敲。 碰! 贝斯亮出粉色的光芒碎开了,暂时消失,但迷宫墙丝纹不动。 「这东西到底多硬啊?」我抓了抓头。 将梦蝶灌入脚下,腾空而起,计画飞越树墙。 砰! 这次弹了回来,迷宫墙上彷彿又有一道空气墙,阻挡我前进。 我摀了摀头,直接用头撞上空气墙,不得不说,真的很痛。 往后一看,是一组台阶,并可以听到潺潺流水声。那是广场上的喷泉。 原来在迷宫前还有一个广场,可以俯瞰整个迷宫。所以如果我可以的话,我大可以思考并背下怎么走出这个迷宫。但我对自己的记忆力没什么信心,而且我的直觉还能感应得到迷宫后面还有很多层梦境空间。老实说,我觉得这样走下去很不明智,待在这里分析一下情况还比较合理。 或者是可以等到小佳来,她总是会在紧要关头用头脑救我一把。 看着迷宫后面的其他梦境空间,我忽感绝望。 我与小佳进入梦境空间通常都不会在同一个地点,儘管有「梦境联同」,我们顶多只能做到的是在两个梦境之中开闢道路。通常,她可以大概感觉得到我的位置,我也可以大概感觉得到她的位置,我们之间会有一条路可以走。但这次,我几乎感觉不到。就算小佳在这个梦境之中,也八成在这个迷宫之外,在迷宫远远的空间后头。 我叹了口气,打算认分地破解这个迷宫之际。 「梦梦!」 啪!一巴掌袭来,我忽然脱离梦境。 噢,好痛,好真实,比我今天整天的忙碌和狗屎都还要真实。 小佳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房间内,随着拍击声收起手掌。 「干嘛啦!很痛欸。」 「解梦。」小佳揉了揉手掌说。 「……是啦,这的确是解梦的一种,强制解除梦境也是解梦的方式。」我说:「但我在梦中连你都没见到,你怎么知道我在梦里面。」 「因为你已经睡了二十个小时,而你完全没有意识到要脱离。」 「怎么会?我今天还有去上课跟练团欸?」 「都是梦。你这次的梦太多层也太错乱,现在也还是梦!你这次甚至时间感与副作用都消失了。」 「屁勒,今天的课程完全接得上进度,练团的手感也一模一样,怎么会?」 「有人入侵了,很仔细地观察过你的生活,所以才能做到预判你今天的行程。」小佳冷静地说:「听着,等等跟着我走,我已经知道出口了,走吧。」 小佳本来有这么沉着,而且警备心这么强吗?通常都应该会慌乱一点吧?我如此纳闷着。但转念一想,说不定是成长了吧?毕竟我们走过多少大风大浪的,应该多多少少还是会有所变化吧? 穿过了一层又一层的场景,那是我一段又一段的记忆,从我近期的除梦记忆,打工的经验,模糊的上课内容(因为我都没在听),到我国中小的童年时期,看到年幼的小佳与我认识后,形影不离的时刻。 我们越走越深,越走越往我的过去走去…… 直到我觉得有一丝毛骨悚然。 我停了下来。 「我们是要往现实走」我退了一步,朝小佳问:「……对吧?」 「对啊。」小佳回过头。 「那为什么我们一直往『过去』前进,这不通常是梦的『深处』吗?」 「……因为我们要补完你的人生,才能让你完整的意识到这是梦啊。」 「……是吗?」 「你相信我的吧?我才刚把你从梦的深处拉出来,你应该相信我吧?」 是吗? 我开始怀疑小佳的判断,这是我第一次这样想,以往都是无条件信任的。 准备继续行动,我们此时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停下!不许动!」 一把手枪对准我们,我认得那把枪,那把枪是我人生之中唯一碰过的一把手枪,是在美国旅游打靶时唯一碰过的。 「什么?」我吓了一跳,但我身后的小佳似乎没有。 而拿着枪的,是另一个小佳。 「梦梦,不要动,那傢伙是假的!」持枪的小佳说。 我身后的小佳抽出她的阳伞,说:「别信她,梦梦。」 「小佳?」 「别相信她,我刚刚一直跟她缠斗,没想到还是被追上了。快点,我们一起对付她!」我身边的小佳说。 我顿了一下,全然的错愕,而后惊慌失措。我反应快,但不像小佳一样聪明,对于这种情境根本没辙,我釐了一下顺序,但有釐跟没釐一样。但我还是做了一些尝试,尝试拼凑出一些线索。 我指着持伞小佳的武器:「你要怎么解释这个?为什么你还需要特地跑去我美国的梦境记忆,去找这把枪?」 「因为刚刚她变成你的模样,骗走了这把伞。」她双手持枪,晃着枪慌忙地说,深怕我不相信。 我看向身旁持伞的小佳,沉默,但一脸表示:那你呢? 「她说谎,这把伞一直都在我身上,不然我要怎么从虚空中抽出它?」 「因……因为……因为梦境的细节是可以被变造的!」持枪的小佳说:「灵魂武器一直都在她手上,只不过被隐藏了,直到刚刚才被她显形出来。」 我挑了挑眉毛,两边的说词都有合理的地方,我完全分辨不出来。 「梦梦,别信她!」两边都这样喊。 好头痛,但不管怎样,我也抽出自己的武器,跳了开来,摆出架式,做出决断。两个小佳见状,也开始进行衝突。持枪小佳不动,断然往持伞小佳开枪;持伞小佳衝了上前,似乎做好多少会受点伤的觉悟,一手举伞向前突刺,势必要砍上对手致命一刀。 三枪开火,子弹飞梭,可那伞澎起打开,使得两发弹了开来,另一发则镶了进去。枪枝理当继续开火的,那把枪隻最小的弹匣至少也有七发,但枪枝随着手指的扣动,只发出咖咖咖空虚的声音。 啊!我当时已经击火了好几发,手麻了才把枪枝放在桌上的,这把枪枝肯定是在击发后才被拿走的。 「结束了!纳命来吧!」持伞的小佳喊,收伞,缩起,突刺。 持枪的小佳则看似自暴自弃,投掷出手枪打在持枪小佳的脸上。 沙尘飞扬,鲜血喷散,手臂断裂,落在地上,无情地宣告战斗的结束。 可惜的是,那是持伞小佳的手臂,武器也随之掉落。 是我以贝斯砸下去的,轰下去的瞬间还带有低沉的音色。 持伞的小佳随着我贝斯的动能摔得远远的,心有不甘地说着:「你怎么……敢动手……?明明……没有任何…..破绽……」说罢就开始慢慢消解。 我擦开脸上的血跡说:「因为小佳对于这种场面都会感到慌张,不像你一样,充满莫名的自信。」 「太好了!还是你懂我!」持枪小佳抱了上来。 「而且小佳不会用赏巴掌的方法叫我醒来的!」我趁着仿冒小佳还没醒来时又撂下这句话。 「呃……」小佳退了一步,卸下准备抱着我的手。 「对、对吧?」 「……」 随着小佳的沉默,我恍恍忽忽离开梦境醒了过来,看了看窗外,发现天色渐暗,已是下午。小佳躺在床边跟着醒来。看来情况真的很危急,从晚上一路睡到下午。大概十八个小时吧?感觉真的很危险。 一阵的热感与疼痛缓缓增长,摸了摸脸颊,拿起镜子,发现尽是掌痕。 「你还真打啊?」我怨叹。 「嘿嘿。」小佳抓着头说:「紧急状况嘛。」 我摆出了严肃的脸神,小佳也是如此。 「欸。」我说。 「嗯。」 「刚刚那是什么?」 「不知道。」小佳说:「而且,瓦瑞拉居然没有介入。」 「我们被盯上了,对吧。」 「是。」小佳肯定:「应该是其他有特殊能力除梦师的入侵,以引诱的方式攻击他人。」 「真不知道我走到尽头会发生什么事……」我不禁感到毛骨悚然:「但他的意图呢?」 「不知道……但这次真的很危险。」 但这次就连戒心弱的小佳都同意了,看来真的出了点问题。 会不会,除梦师传承的困难,是因为梦里的世界,梦境就是一个会吞噬人的世界?还是说,在这些事情的背后,有更大的阴谋呢? 我想不透。 CH.4赌场 「奇怪,这人我好像见过?但又没什么印象。」在温州街大学里前,一个男生对自己的朋友说,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被我听到了。 「怎么可能,想多了吧?」他的朋友说:「这么漂亮的女孩,你怎么可能有认识的机会?」 「……该不会是在梦里见到的吧?你想,人会有预知梦,这个世界上也有『梦男』一类的都市传说,该不会是如此。」 儘管算是被称讚,但我还是速速逃离,并决定未来一定要学低调出门的明星一样,戴口罩加墨镜加鸭舌帽出门,并且藏好自己挑染的头发与辫子。 最近帮的人太多了,几乎每两天都会有一个任务,而我每次搞定事情都会大张旗鼓的。要不就是引出他人的心结幻化的梦魘,华丽地把它打烂,就是以极度粗糙招摇与残破的社交能力去解梦……我想这样很难不被人认出来。 与我相反,小佳则低调得多,通常智取,用她高超的逻辑去解梦,或者在我背后划策,让我去大动手脚,所以都不会被人认出来。 穿过斑马线,忽然撞到个人,我「噢」了一声,对方也倒在地上。观察对方,手机没有落地,也没有拿在手上,似乎没有滑手机,只是低着头走,像是在用第六感走路。 不好意思,我说。对方则睁大着眼,似乎是找到宝藏。 「没事。」对方说完之后脸色就渐转正常。 他是一个瘦小的男性,眼神看起来飘忽不定,神色不对,看起来有什么癮头一样。不知是烟癮、酒癮还是毒癮。但总之,他现在看起来状态不太对。对此,我选择避而远之,早早离开。 「没事就好。」我起身离开,去与小佳碰头,逛逛公馆。 在这过程之中,我与小佳聊到这几天工作量,还有刚刚撞到的男子的事。 「最近的梦都很危险,我都要拖到最后一刻你来援助我才能除梦。」 「抱歉啦,我这边也陷入许多梦之中,很难跑去帮你。」小佳说。 「没事,两边的状况应该都差不多,梦一大堆,而且一次比一次难。」 「瓦瑞拉说除梦师一天比一天少,恐怕这就是原因。而且按照瓦瑞拉说的,随着我们力量越来越强,就越来越容易被捲入他人的梦境,不得不去解梦。」小佳说。 「我想也是,但为什么会这样,我猜不出来。」 「谨慎一点行动吧。」 「你才是,『运』有没有存够?」我半吐槽着问小佳。 「有,2.5公斤,这样的量只要我反应得过来,被车撞一次大概也死不了。」 这个我们测试过了。上次去新竹玩遇到车祸,我在被车撞到前花了5公斤的「运」,没想到被撞到后随着惯性后空翻,飞了出去后花式轻巧落地,一点事情都没有。于是我们猜测,大概花2公斤以上的「运」遇到车祸大概不会死,顶多可能要进医院而已。 我们俩经过上次的事以来就变得十分小心,不只是梦境,就连现实都十分小心。天知道其他除梦师拥有什么样的能力,说不定可以从现实入侵梦境或潜意识进行攻击。这种超自然又没有规则的事情,什么事情都留一手、多多防范比较好。 「关于你刚刚撞到的男子啊……」 「嗯?怎么了。」 「跟我说说他的特徵。」 眼睛小,眉毛粗,嘴唇厚,鼻子宽,耳朵不小,耳垂大。 「不要转头。」小佳说:「他在我们两条街后。」 「你怎么知道?」 「刚好瞥到,在后面鬼鬼祟祟的,有点明显。」 看了转角的后视镜,发现他真在。 「不知道意图是什么,先甩掉吧。」我说。 刻意绕进内侧,七拐八拐,依旧发现那人都可以出现在后方巷口。我们不甘心,继续加速,尝试甩开那傢伙。穿过一间头尾连着街道内外侧的便利商店,而后立刻鑽巷子到外侧,躲进游戏厅之内。 「应该甩开了吧?」小佳问。 「应该吧。」 我们躲在两排好似滚筒洗衣机的音乐游戏机台面前的小长椅上,环绕在超大声的各类不同音乐之中,撕着喉咙说。 「这下面有一家酒吧,隔壁是一间耳机店,旁边还有一家顶呱呱。」小佳这次学聪明了,凑在我耳边讲,这次就不用那么大声了:「这里根本是学生党的风水宝地。」 「太好了!我们可以躲在这里很久,这样我就放心了。」 看着别人打了几道音乐游戏(我们跟他们聊天才知道打一次叫做「道」),体验那眼花撩乱的声光效果,边纳闷他们为什么能承受这样的刺激,还能够节奏做着运动之馀,打算晚餐吃顶呱呱,等等到耳机店瞎混,最后到酒吧小酌,结束今天的行程。 我们照着临时设定的目标走完了一天的行程,虽然被一个怪人打断了,脱离了一开始轻松逛公馆两条小街的行程,但今天过得依然很快乐,是个不错的一日。 带着愉悦的心情,我走到了家里附近。我家附近旅馆越来越多,这点让我特别不安,因为这会让我带来很多「客单」,形形色色的人带来的梦境又多又诡异。或许这就是我上次做那种怪梦境的原因吧?在这样的担心下,我的愉悦又逐渐消退。 插上钥匙,一扭,回到家中,甩开飞行外套,丢到沙发上,回到房间挑一挑衣服,准备好睡衣跟明天的衣服,就去洗澡睡觉了。躺到床上,享受枕头,盖上棉被,瞬间遁入梦境。 我是那种躺下就会睡着的人,在获得能力以前,也不会做梦。 所以,我又做梦了,代表,又要帮人解梦了。 唉。 能有一夜安寧吗? 在睡前我看了一下手錶,约莫一点四十五。这是我在当上除梦师之后的习惯,通常是要概算解梦时间能有多久,或者是算算小佳何时能进入我的梦里帮忙。就如此刻,小佳宣告了「社会性晚安」,应该还在滑手机,我必须自己解一下。 没事,问题不大,如果是一般的梦的话,我自己也能解决。我好歹也是一位称职的除梦师。 在朦胧之间,飘着焚香的味道,还有一丝丝闷臭味。 张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日式的赌场,周围的赌客跟荷官都念着日文,所以八成是日本。幸好这次进入梦境的方式是带入做梦者的角色中。做梦者会日文,所以我也能用日文交流。 闷臭味八成是因为这是一间非法赌场,不开门窗而不通风,榻榻米受潮导致的,焚香则是拿来掩盖这个气味的。 「いらっしゃい、いらっしゃい!运试しに来ましたか?(欢迎!欢迎!要来试试您的运气吗?)」庄家说。 「うん、试してみよ!(嗯,来试试吧!)」我直觉性地回,好似已经命中注定,必须赌下去不行。 玩的游戏是「丁半」,我藉由做梦者的意识得知到,并且知道怎么玩。游戏方法很简单,用两个骰子来玩,猜奇数(半)或者偶数(丁)。简单明瞭,也因此是日本最广泛的赌博方式。 「丁か半か?(是奇是偶?)」庄家盖上骰盅,如此问道。 我丢了一大堆钱,才缓过神来,能选择奇或者偶,不能选择其他事情。 「半!(奇!)」没办法,我也只能喊。 「はい!外れ。丁です。(好!猜错了。是偶数。)」 我身上的现金少了一大半。 「もう一回やりますか?(要再来一局吗?)」庄家问。 「やります!(要!)」说完又丢了手上的现金。 天啊,这做梦者真的是一个赌鬼,这样的赌法根本上癮了。 「よいしょ、よいしょ。(嘿呦、嘿呦。)」庄家摇起骰盅,喀!骰盅落在桌上:「丁か半か?(是奇是偶?)」 一样,我只能喊奇数或者偶数:「丁!(偶数!)」 「おし。半です。(可惜。是奇数。)」庄家说:「お客様、今日は运があまり良くないですね。(客人您今天运气不太好呢。)」 来回了几轮,最后是有输有赢,但都是小赚大赔,筹码越来越少。 这怎么看都很危险。 过了不久,因为心情与荷包都要受不了了,我终于以意志力挣开束缚:「ちょっと、席を外す。(等等,我稍微离席一下)。」 拿起一块筹码,心里想着「有诈赌是正面」、「没诈赌是反面」,并且灌上50克的运。这是我第一次实验「运」能不能猜测事实,并且还涉及赌博这种高变数的事情,是很大的一次尝试。 啪!我以一手手背当作底,另一手掌盖了上去,并感觉得到那50克的「运」幻化出一隻粉色蝴蝶,一道光丝被我压在手掌之间消散,并漏了一点光晕出来。 「消耗了!这样居然可以。」 我一阵欣喜,但我没有忘记重要的事,我小心翼翼地张开手掌:正面。 「完了。」 这家赌场在诈赌,而做梦者是一个赌鬼。看来这个做梦者的恶梦,就是关于这地下赌场的。如果缴不出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这还真难以想像啊。 此时,我看到了一面镜子。眼前镜子中的自己让我惊讶不已。 「呦,被看到啦。我还以为你到结束以前都不会注意到我。」 我怒道:「是你!?」 眼睛小,眉毛粗,嘴唇厚,鼻子宽,耳朵不小,耳垂大。 是我那个跟踪我的人! 「你这傢伙,你做了什么!」我喝斥。 「没什么,就只是在你家附近租个旅馆睡了一晚。」 他怎么追踪到我的?我老早就把他甩掉了啊?我在内心压住这个疑惑,准备抽出我的贝斯。 「我在镜子内,你不可能打到我的。」他打个哈欠淡淡地说。 「快说!你怎么追踪到我的!」 「『探宝好运』,是我的能力。」他双手一摊,毫不在乎地说:「我只是能感应到『运』的存在,跟着你『运』的痕跡走而已。」 这是什么噁心的能力,根本是针对攻击除梦师而生的能力。 「你身上有『运』吧?大概有7公斤以上。怎么样,这梦环境不错吧?在诈赌的赌场与一定会追赌的赌徒,这世上没有人能除得了这样的梦。」 「你是除梦师吗?」我继续大声追问。 「曾经是。」他说,并歪嘴一笑:「现在,专门猎杀除梦师。」 「为什么?」我问:「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因为这是一场赌博啊!」他忽然放开声音地哈哈大笑,并露出了袖子内的左臂。那是一隻断手。「我好心提醒你,在梦醒以前,你的钱如果都赌掉的话,你还会被剁手喔。」 赌博?什么赌博?与谁的? 「お客様、丁か半か?(客人,是奇是偶?)」 庄家在我的身后,以阴森的气势问道,这句话不知有什么神秘逼人的力量,同时,这个赌场的所有持着棍棒的警卫围了上来,我欲拔出刀,却怎样都拔不出来,只能乖乖坐下。 「お客様、丁か半か?(客人,是奇是偶?)」 光线变得昏暗,日式的吊灯在上头摇曳,嘎嘎作响,大地如水一样摇晃,肠胃中好似有虫子在蠕动,天花板缓缓好像下降,把我跟地板夹在一起,空间中的二氧化碳越来越多,空气越来越稀薄,我大喘着气,尝试喘过气,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持平衡。 「お客様、丁か半か?(客人,是奇是偶?)」 「哼哼,束手无策了吧。准备被困在我的梦里吧!」他说。 「お客様、丁か半か?(客人,是奇是偶?)」庄家接着说。 两股声音在空间之中环绕,让整个空间越来越压迫。 「……」 「怎么了,继续赌啊。」他奸笑着说。 「お客様、丁か半か?(客人,是奇是偶?)」 「……半だ!(奇数!)」一股灵光闪过,我喊:「そして、オールイン!(接着,我要allin!)」 「!!!」 「な、なに!?(什、什么!?)」庄家讶异。 「你不要命了吗!?」就连断手赌鬼都这样说。 「看就知道了。」我冷静地说,但心底多少有点慌。 这不是二分之一的机率,而是完全的玄学。 这不是正常的赌博,而是被操弄的骗局。 这不是赌命,而是有计画性的赌博。 在场的所有人都胆颤心惊,就连我自己都忍不住嚥了嚥口水。 随着庄家缓缓开盘,亮出的还真是奇数。 「怎么可能,你怎么做到的!」断手赌鬼说。 「我梦梦最喜欢做的,就是在框架之中打破常规!」我高喊:「『运』!是『运』!你没注意到吗?刚刚有一隻梦蝶飞过,我灌上了300克『运』!300克的『运』可以让人从那该死的暗改乙女游戏池里挖出自己想要的角色,这种简单的赌博怎么可能赌不过!」 断手赌鬼看着周遭的警备们,一脸讶异:「这傢伙诈赌,还不赶快抓了她!剁了她的手!」 然而,赌场的所有人都毫无反应。 毕竟我可没有动「手」,动手脚的反而是对方。 接连赌了十几把,十几隻梦蝶窜入骰盅,赌博结果全部都是大赢,我也没耗多少「运」。 「总之,把这桌庄家的钱全部赢到就好了吧。这梦已经被我解开了。」 断手赌鬼与庄家都很焦急的样子,看来我说得对。副作用完全没有出来,而我的「运」还很多,庄家看起来也没剩多少钱,看来我是赢定了。 此时,庄家忽然说:「お客様、もうすぐ闭店の时间です。お客様の胜ち运が続いていますね。それでは、私オールインしましょうか?(客人,我们差不多要歇业了。看您赌势正旺,不然我allin好了?)」 我说:「受けて立つ!(我接受你的挑战!)」 以小搏大,胜率掌握在自己手上,何乐而不为? 押上所有筹码以及足足2公斤以上的「运」,我看着骰盅摇转。 这次庄家晃得更久很久,拉得时间很长很长。在这段期间,我顿感不对:这把的「运」不够,灌上「运」的梦蝶进入骰盅都立刻消散。慌了一顿,因为从没见过这样的现象,也不知道对方动了什么手脚,但我知道的是,这很明显是「运」不够。 我缓缓灌上「运」,就像是德州扑克一样不停地拉高筹码,加了又加,越来越多。 「不行,这样要押很多『运』。」我喃喃:「但我不能退缩,这是最后一赌,『运』还很足够,我可以的。」 外面忽有一顿骚动,是小佳出现在门外,被警卫架着说:「梦梦,停下来,这是陷阱!那个赌鬼随时补上一点『运』,也可以改变赌博的结果。」 「什么!」我喊,这才意识到。 「来不及了!你已经逃不出去了!」 断手赌鬼喊,并灌入大量的「运」,一隻隻大型的黑色梦蝶进入骰盅。见状,我立刻灌注所有的专注力,将我的九成「运」通通释放,粉色梦蝶从身上散出,也一同灌入大量的「运」入骰盅。 两边势均力敌,但对方还有庄家在做牌,情况不容乐观。我看向外头的小佳,她的距离太远了,梦蝶与「运」传不到这里来。没办法了,只能继续押注更多的「运」。 骰子在骰盅内喀喀作响,在庄家的摇晃、我的粉色梦蝶、赌鬼的黑色梦蝶,三股力量交错之下,赌博的结果无人能知晓。 随着骰盅落下,双方都耗尽「运」,纷纷倒下。 「结果は…(结果是……)」 庄家看了一眼,瞳孔放大,似乎对于结果不敢置信,并失望地说: 「半です。(是奇数。)」 「梦梦!」小佳手持带着血的阳伞,凑了上来,看起来是把守卫都刺倒了:「没事吧?」 「没事。」我说。 「……我输了,但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你的『运』已经被耗光了!我赌赢了!」赌鬼说:「这下瓦瑞拉大人就愿意帮我把我的断手修復了!因为留下了过去了太久,这样的断手修復几乎不可能,只有瓦瑞拉可以帮我修復。」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小佳一脸讶异地看着赌鬼,我猜我大概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我说,你的『运』被耗完了,你死定了。」赌鬼对着我说:「而且,你还顺便解了我的梦,让我可以淡忘我在日本赌博的恶梦,真是谢谢你啦!」 说完,人就簌的一声消失了。 「怎么办,梦梦?」小佳问。 「没差,这种在地下世界赌博的赌鬼,迟早都会因为金钱纠葛而自找短路。而且还不长记性,让我把他的梦除了。这种人,不可取。」 「不是,我在说你的事情。你的『运』归零了吗?」 「喔不,不只是归零了。」我说:「我的『运』已经是负的了。」 CH.5灾祸 医院前的道路上,走音救护笛声伴随着脑壳的耳鸣声嗡嗡作响,意识逐渐模糊,尘烟四起,金属碎片散落于地,梦梦的身上遍体麟伤,血流不止,似乎还有几处骨折。 她陷在一辆残破不堪的救护车内,只能说是勉强还活着。 「快点!快送进去。」 「不要围观!不要围观!」 周遭围了一圈的民眾,以及负责隔离急救人员,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苟延残喘,而前方的驾驶已经当场逝世了。 她的「运」已经花完了,就如断手赌鬼之前所说的,束手无策。 哈哈,束「手」无策,断「手」赌鬼,她笑。 死到临头还能开这种玩笑,她也是服了自己。 渐渐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世界离她越来越远。 当了除梦师在各种危险的梦境闯荡三年,这是她意识到最接近死亡的时刻。 她缓缓闭上双眼。 ~.~ 在日式赌场的梦境中,断手赌鬼离去,我的「运」归零,小佳在我身边。不知是刚刚的场面衝击过于巨大,还是我肾上腺素飆升,我对于我的「运」到负没有太多的没有太多的想法。 「梦梦!怎么办?」她问,小佳似乎比我还要更担心我自己。 「没事,没事。」我站起身,却又脱力跪了下去,勉强地说:「比起这个,刚刚赌鬼说的到底是什么?瓦瑞拉会替他修復他的手?」 还没等得我们有机会思考,我听到了脚步声,从本该空无一物的后方传来。我单凭直觉召唤出了贝斯,用最大的力气做拇指击弦,厚实的一道轰鸣炸了开来,随后转身,看也不看地甩出贝斯。 厚实的手感与沉重的音色传了出来,明显打到了什么。 一个准备显形的人影被打在地上,那人被打出去后就立刻闪身离去。 「刺客?」小佳问,很明显没有跟上状况,而且也还在耳鸣中。 「瓦瑞拉要我的命?」我说。 「看来是如此。」 「那为什么是这个时刻,又是为了什么?」我问。 在我俩都在思考时,我的意识就从梦中弹了出来,回到现实。 因为我们除梦成功了。 「噢,头好痛……」睁开双眼,我摀着头,尝试压住头痛的感觉。可不待片刻,就听到嘎吱嘎吱的不明声音。随着声音抬起头,我注意到的是头上灯台摇摇晃晃的,天花板似乎快要脱落下来。 我直觉性地转过身,避开了床榻中心。 磅! 整个灯台砰然倒下,重力加速度使本来就很沉重的灯台,变得更加致命。幸亏我有转身,不然就会当即重伤。儘管如此,我还是被溅射些的许玻璃划伤,手臂两道,额头一道,血止不住地流。鲜血覆盖左眼,我压着血,眼前的画面摇晃,难以聚焦。 我大喘着气,还处于茫然与慌张之中,看着书桌上镜子前的自己,狼狈不堪是唯一的形容词。 随后,镜子毫无预警的炸裂,只幸好我已经有过这样的经验,及时以手臂挡下玻璃碎片。 啊啊,原来如此。 一股直觉跟我讲:一旦「运」用完,与之相反的「恶运」就会如期而至。而且按照我的掂量,与「运」不同,「恶运」是不会被消耗掉的,它只会依照负了多少「运」,来不断创造多少等级的灾祸,直到把「运」补回来为止。 目前我约莫负了1公斤的「运」,老实说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多,但灯架直接掉了下来差点直接杀了我,镜子还会直接莫名炸裂,我觉得这应该算是很严重。 我穿起外套,撕碎一件白衣将大部分的伤缠了起来,当作临时绷带。 打起119,通了,报了住址,说了情况,随即掛断。 握着刚打完的手机时,我忽感手机发烫,还没等得及转向看,我已经在眼角中看到烟雾,我手滑了,手机掉落在空中。 碰! 鋰电池爆炸。若晚一点发现,我的手就会受伤了,又早一点出现,我大概会失去一隻耳朵。 干!手机没了!不知为何我的重点在这里。 我缓过神,坐上沙发,就在家中等待救护车到来。 在这段期间,我都待在客厅之中,为了确保自己不会出任何意外,远离书架、天花板的电风扇、玻璃、窗户、镜子,一旦碎裂或者崩塌,下场都不会多好。任何一点风险,我都无法承受,再继续失血或受伤下去的话,八成会死。 嗡嗡声响起,救护车到了楼下,我搀扶着手把缓缓走下楼梯,一步一步都很仔细小心。在我眼里,每一阶楼梯边缘都像是一个锐利的刀锋,一旦摔下去,就如千刀万剐,在碰撞过程还会有内伤骨折也说不定。 「小姐,怎么会这样?」 出了门,医护人员见我鲜血大流,惊慌地问着。 在那个医护人员的眼镜镜片里,我看到了一脸青白,浑身是血的自己。 「我从来没有看过额头受伤能流出这么多的血。」另一位医护驾驶员下了车,看了看情况也惊讶地说。 确实,感觉相对应灾恶也会作用在我身上,若是受了伤,大概也会是以最严重的程度体现:若利刃擦到皮肤必定会出血;若受伤则会有破伤风;若在原地止血也没有用;若移动伤口就会继续撕裂。 简而言之,就是什么都以最糟的形式產生。 「快点!别说间话了,过来搭手,赶快送上车!」医护员喊。 送上救护车后,驾驶随着警笛疾驶在车道上,若不出意外的话,三分鐘内就可以赶到医院了。 在车内,我先被打了止血针,而后被要求成坐姿,双手举起,因为医护人员说要提高受伤部位,使其高于心脏位置,这样可以减少出血量。 手臂的部分过于严重,医护人员就直接上了止血带。止血带的用法是直接绑在手臂上,压迫住整隻手臂的血液。这样的作法很直接、很有效,但这是一个双面刃。若使用不当很有可能造成组织损伤、神经损伤、血液循环问题,再加上现在的「恶运」状态,有可能整隻手臂报废。 只幸亏医护人员专业,在精密的计算下,「恶运」没有作用,止血带没有多少问题,我手臂的流血也逐渐停了下来。 额头则更为麻烦,不能上补血带。 医护人员拿下破白衣,擦上药膏。我看过拳击比赛,选手的助手群会对被破相的选手会擦上药膏,在一旁沟通战术与确认选手的意识,现在忽然有股既视感。我在车上就医护人员就像被一群助手围住一样,医护人员在身旁俐落地拿起器具,食盐水、绷带、棉花与夹子,一边确认我的回话状态与神情,一边进行着紧急医护操作。 绷带压了上来,因为不能用止血带,只能用绷带压迫使其不再外流。 一顿操作过后,三分鐘早已过去,我们却还没有到医院。 「喂!怎么回事?怎么还没抵达?」医护员骂道。 「车太多了!道路阻塞,没有办法啊。」 「怎么回事?明明就不是交通尖峰期,为什么车潮这么多?」医护员拉开车帘,看了车窗疑问。 周遭车满为患,叭声不断。 「『恶运』吗……?」我喃喃。 「没办法了,切小道吧。」医护员说:「喂!这边的路你熟吧?」 「熟!」 「走。」 警笛贯穿一个又一个社区,回响在一户户家门内,看来驾驶真的对于这一带的街道很熟,方向果断,油门几乎没有停过。 「小姐撑着点,我们就快到了。」 我见到车子切到大马路,远离背后的巷弄,也不禁松了一口气,看到了医院。 叭!叭!叭!!! 在这个时刻,我脑袋内闪过了几道想法。 这个声音是喇叭的声音,应该是大卡车的。 在警笛响起的时候,按照交通守则,应该没有车辆是被允许动弹的。 在这些前提下,可以推断出,一台卡车在非自愿的情况下失速了。 我脑内闪过这些想法的一瞬之间,喇叭声急速接近,衝击打入车内,板金扭曲到从里面就看得见,与内饰一同毁坏,撞击声如爆竹般炸裂。整台车辆被打翻,在医院前滚了好几圈。 医院前的道路上,走音救护笛声伴随着脑壳的耳鸣嗡嗡作响,意识逐渐模糊,尘烟四起,金属碎片散落于地,残破不堪的身体诉说着痛苦的经歷,感觉得到温暖的血液遍布全身,身体内部还有几处闷痛感。 似乎血流不止,身体还有几处骨折。 经过短暂的挣扎后,我失去意识。 我大概要死了吧? 「梦梦!」 这叫声真熟悉,我听过上百次,甚至听到烦了,是小佳的声音。 「梦梦!」 是幻觉吧?将死之人会看到、听到什么都不意外,因为那是他们想见的。 「程小梦,快点!往我这里看,游过来!」 蛤? 「是『梦境联同』!」小佳在远处说:「快点,过来!」 我睁开双眼,抬起头,大力地吸了一口气,随着挣扎,动作打起了水花,并发现自己刚刚一直都闷在水下,在木板上漂流于黑色的河流中。 我放开木板,拚死命地往小佳的方向游,直到我没力为止。 她伸出一把手,一下便把我拉起来。我喘着气,瘫倒在马路上。 带着寒意往回看,看到了两个梦境空间的交界处:一边是小佳这边的繁华都市,一边是我刚刚所在的黑色河流。那河流极黑极深,整个空间也是黑的,就像是冥河一样。 跨越好几个文明,冥河这一神话在许许多多文化之中存在,或许我刚刚不是在幻想或者是梦中,而是真的在生与死之中游荡。要不是小佳有发现我,我大概就会在里面溺死了吧?但现在,我踏在马路上,小佳在我身旁,我安心了许多。 叭!叭!叭!!! 右侧光影闪过,伴随着喇叭轰鸣,我顿时知道这是什么,一辆卡车将会毫无徵兆地从右边撞了上来。 「小佳!」 小佳灌上她的蓝色梦蝶,看也不看,单手举起伞,劈向货车,它当即两断,车子的残骸在我们的左右两边飞过。 「这是谁的梦啊?被撞上这还能活吗?」小佳轻松地说。 小佳看了一眼倒在旁边的救护车,走上前观察,发现只有车头损毁,车尾还算是可以,但综观来说还算是体无完肤。她细看刮痕,推敲这辆救护车发生了什么事,发现大概被被撞飞了十几公尺,翻了好几圈。 「就算是车头侧面撞上,里面的人应该活不成吧?」 视线开始模糊,一颗颗眼泪从双眼流出。 「梦梦,怎么了?」她慌乱地说,却轻柔地抱起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是因为还能看到小佳,所以很感动,还是因为看到小佳成长到如境界,让我很放心,又或者……单单只是因为能喘口气,松懈了下来。从赌徒的梦境到现在,我都是靠着一股莫名的意志力或者肾上腺素支撑的。 我以为我很坚强,周遭的人也说我很个性强悍,但小佳知道,知道我的个性,知道我的软肋。 「没事了,有我在。」小佳说。 听到小佳这样说,我才真的安心了下来,有了再战的勇气。 我这才发现到,原来我的坚强,全部都是小佳给的。 「怎么了,慢慢说。」她说。 我说了「恶运」的事情,灯台落下、救护车、车祸的经过。 「所以,这是你的梦?」 「对。」 小佳笑了起来,那是她一惯轻柔甜美的笑声。 「怎样啦?」我回。 「真不像你,被这种小场面吓到。」她说:「我们走过多少风雨,记得吗?」 「嗯,记得。」我带着泪回覆。 「那可别让这些回忆消失了。」 我顿了顿,擦乾眼泪,破涕而笑,并拿出平常的自信。 说罢,我们俩都笑了出来,那是纯粹的、开心的笑。 「我睡着是因为倒下了,那你呢?大白天的怎么会在睡觉?」我问。 「我在追查瓦瑞拉。」 她一脸严肃,听罢,我也是。 小佳说,她在赌鬼的梦中注意到那个刺客是瓦瑞拉,她当机立断循着那个方向跳了上去,跳到别人的梦境中,并且随着这个方向一个一个追查。大白天的,睡觉的人比较少,还可以这样做,若是晚上,查起来还真的是夜长梦多。 在这过程中,因为瓦瑞拉不断破坏梦境,尝试阻碍或困住她,而跟在后头的她屡屡化险为夷,并且发现了一个现象:不用除梦,只要消除梦境的空间就可以获得「运」,只是刚好消除梦境最好的方法是除梦。 这好像也解释了为什么我平时直接引出掌管梦境的梦魘,直接除掉,也可以获得「运」的原因。 忽然,大地开始晃动,穹顶碎了下来。 「噢,不......」小佳看着我,我提起手,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它正在缓缓消失。 「不!不要,不要!」小佳带着泪这样说,并把大量的「运」灌在我身上:「求求老天不要让梦梦这样离开。她......她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的大半生都是与她度过的!她是我的一切!」 「运」不能转移,但是可以改变现实。 她打算改变命运,直到我可以被抢救回来为止。 「不要这样!小佳!你不能这样做!这样做只会跟我一样。」 我推开她,但她先一步抓住我的手,将我抱起,并且哭了出来。 「我不管!」 「……你还是这么任性。」我笑了两声,但实际上也哭了出来。 我们相拥,在彼此的怀里依偎。 在温暖之中,我被弹出梦境。 醒来后,全身疼痛。 我清点了一下我的「运」。 不多不少,正好0克。 看来是除掉了自己的梦境,才刚好获得了这么多「运」。 我放松了下来。 「propofol2.3mg/kg,注射。」 啊? 我的意识瞬间消失。 CH6.倖存? 梦到了在刚当上除梦师那段时期。 在那段时间里,除梦师的训练很苛刻。有一半都是战斗类的,这方面我得心应手,原本在现实世界就很有运动细胞的我,在这里更是如鱼得水,而小佳则是有点力不从心。另一半则是解梦类的,共感、规则、解套,这些以观察力为主的能力,小佳基本上学都不用学,依照直觉就可以做,而我就像是残障一样。 在这里我们遇到了许多除梦师前辈,由他们带领训练。他们每一个都本领高强,有着各式的能力。但这些人最后都还是无疾而终,多半都是下落不明,也因此,我们的训练才会如此苛刻,否则到时候下场也会跟他们一样。 我们都撑过来了。又或者说,如果我们不撑过来,我们就会死得更快,在某一日被捲入他人的恶梦中醒不过来,所以我们不得不撑下来。 最后,结业仪式结束,我们开啟了第一场除梦任务。 「如何?这场梦,怀念吧?」一个冷静且中性的声音这样说。 梦境中断,场景消解,转过头,发现瓦瑞拉坐在身后。 「坐吧。」他说。 他的面前凭空变出一张餐桌,以及留给我的座椅。 「如果我说不呢?」我问。 这一问使得空间中出现剑拔弩张之气。 「只会显得你不识相。」他一瞬之间就化解了这样的空气:「我们只是浅聊这几周的事情而已,坐着聊总比站着聊还要好,是吧?」 见此话,我不情不愿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按照我平时的个性,我理当在这个时刻感到愤怒,拿起武器对他宣洩怒火,但我知道这不是这么简单就可以应对的对手,便用理性压下了动手的慾望。 「要你说还是我问?」我说。 「都可以。」 「那我先问。」我像是准备好质询的检察官一样,按照心中的排序一一问出问题:「断手赌鬼是你派来的吗?」 「是。」 「多层梦境是你造的吗?」 「是,是我派的人。」 「小女孩这么难解的梦,也是你安排的吗?」 「是,送他们家族旅游到你家附近的饭店,你就会被轻松捲入了。」 规则二,利用得真彻底,不愧是他。 全部都乾净地承认了,超出我的预料,令我哑口无言,使空间陷入了一阵寂静。沉默许久,我才开口:「好,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 他冷静的脸庞忽然有了动摇,变得一脸严肃:「因为我在除梦。」 「谁的?」我问。 「所有人的。」 「……你在说什么?」 「你觉得为什么『运』可以作用在所谓的『现实』世界上?」 我不知道。 他说:「因为……」 一张蓝色的图样在我们面前展开,缩小,绿色的山林、棕色的土地,以及各种红、黄、白、黑的沙漠接连出现。那是我们所在的土地,一颗星体被展示了出来,那是地球。而后地球又缩小,黑色太空淹没整个空间,使得我们眼前的空间只留下点点的星空:他在我面前展示了整个世界。 「所谓『现实』就是一场梦。」 ……他在说什么? 「你觉得这个世界的现象都是理所当然的吗?宇宙大爆炸、生命的起源、文明的发展,其中有多少巧合,你算得出来吗?实际上,这些巧合都是由『运』而来,是基于某一个人的意志所体现的。」 我哑口无言,只觉得这段话很荒诞。 「你所看到的这个世界,被人类以牛顿三大定律归纳,缺失的部分由热流物理的熵补足,微观的细节被量子力学解释,最后整个世界的模样被天文学纪录,这就是我们科学的极限。但实际上,这个世界的构造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将整个世界剥离,所有星体当场散开,幻化成一隻隻的金色梦蝶,它们飞离全部被聚集在他的掌心。 「这个世界是某个人的梦,是由『运气』与『命运』构成的,而这些可以被归纳为『运』,而后由『梦蝶』去体现。所以,消除这个世界中任意的空间,就可以获得『运』,使用『运』就会生出『梦蝶』,出现『梦蝶』就可以改变世界。」 这段话小佳也跟我讲过片段:无论使用任何方法,解梦或者是屠魔,只要消除梦境可以获得「运」。这部分证实了他的部分说法。 「所以,」我问:「这些东西与要杀我有什么关係?」 「『劫命仪式』。」他捏碎金色的梦蝶:「是我的能力。」 「在梦中亲手杀害『运』为负的除梦师」是它的啟动条件;「获得该除梦师累积过的所有『运』」是它的效果。他这样说明。 寒意涌在我的心头,难怪需要屡屡用如此迂回的方式杀我们,但转念一想,又为什么需要这么多的「运」呢? 「你应该在想为什么我需要这样做,对吧?」他说:「我说了,除梦。除掉这个世界的梦。」 我愣了一下,意会了他的意思:「你要用大量的『运』去改写世界的本质?让做梦者醒过来,从根本上毁了这个世界!是吗?」 他笑了笑:「……说得真难听,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存在。哪有什么毁了不毁了之说。」他耸耸肩,显得事情好像没什么大不了一样。「只不过是一个人的一场梦——我姑且称这个人为『梦主』吧——毁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算……就算是生在这样的梦中,不好吗?我们吃着、喝着、玩着,过着自己的生活,好好活着,这样不好吗?」 「我们现在要比较这个世界的存在,对于所有生物利大于弊或弊大于利吗?」他略为烦躁地怒道:「相信我,我比较过了。你知道反出生主义吗?现代人忧鬱倾向有多高吗?你又知道人的自杀率有多高吗?你想要除掉一个一个梦境,还是想要除掉问题的根源?」 诡辩。这是我的直觉,但我哑口无言。 「如果你认同我的话,我们就合作吧。如果没有立场,就罢手吧。如果反对我,那我就会除掉你们,因为你们是第一组可以如此接近我的除梦师,你们是威胁。」最后,他诚恳地说:「希望你们可以与我合作。」 我沉默不语,只是稳稳地看着他。 「梦梦!情况是怎么样?」 我转头看到小佳,看来是利用「梦境联同」从其他梦境跳了进来,浑身是伤,看来经歷不少折腾。 她看着我与瓦瑞拉坐着对谈,似乎对于现在的情况有点不解。 「我们可以相信他吗?」她走到我的身旁,我站起身,一手挡在她面前。 我们的价值观不同,但我理解她,她也会这样做,所以不需要犹豫。 「小佳,他是敌人。」 瓦瑞拉甚是惊讶,但还是稳定地说:「看来你们做出决断了。」 「嗯。」我肯定地回復。 「放心,我不会立刻杀了你,因为『劫命仪式』需要你的『运』是负的。」 桌椅消失,他往上升,飘到空中,缓缓地说:「最后,我想问你。除掉恶梦,减缓痛苦,是我们除梦承担除梦师的责任。你觉得在你与我之间,谁才是真正的『除梦师』?」 瓦瑞拉在半空消失,留下我们在空无一物的梦境空间之中。 外头好像有外科手术室逼逼的声音。 我推测,我似乎在医院被麻痺了,暂时醒不过来。 于是我在这段期间与小佳讲了所有事情。 「抱歉,我擅自下了决定。」 「没事,我认同你。」 如果我们不阻止他,这个世界也会被他除掉,迟早的事。 「等等,他说我们最『接近』他的一组人?」小佳忽然说:「他已经逃掉了,而我们根本没有找到他的本人,他怎么会说『接近』?」 我一开始不解,而后心领神会,才想到。 「我们找到了!」我说。 他误以为我们兵分两路追着他跑,一个从梦中,一个从现实。 梦中的小佳的确在追着跑,但现实的,可没有人这样做。 只有我在恶运与恶梦中仓皇逃窜。 唯一可以解释的是:他刚好就在这个医院里! 我们真的是离他最近的追查者。 CH.7游戏 「在哪里……在哪里……?」她急迫地在医院走廊上找寻梦梦的病房。 距离事发后三十五分鐘,她终于赶到医院。拿着护理师给的小纸条,骨科病房,305,难得地迷了路,整整迷路了十分鐘。明明平常在梦中方向感十足,但她此时此刻却像个智障一样。 「找到了!」306病房外,小佳在走廊上看到了人,瞬间感觉到了放心,但又忽然转念一想:她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可以离开病房? 「喔,嗨!小佳。」梦梦搀扶着握把,在走廊上缓缓前行。 「你在做什么!怎么不乖乖待在病房?」 「买贩卖机的东西吃。」梦梦说,讲得理所应当:「从半夜搞到现在,今天不只压力很大,搞得我飢肠轆轆。我可是连早餐都没吃欸,现在都快下午了。」 她看着点滴,想说:这东西不就是营养来源吗?有必要这样吗? 「那你的身体怎么看起来没什么事?」 「我在醒来之前顺路解了几个人的梦,获得了不少的『运』,就拿去修身体了。」 她一脸无奈,不愧是梦梦,做事总会出乎人的预料。 「那你有按铃鐺吗?」她问。 「铃鐺?什么铃鐺?」 她摀面,正常来说醒来之后都要先按铃鐺去通知护理师或医师,让他们可以掌握患者状态的,这傢伙到底缺乏多少常识。 算了,反正这才是她认识的梦梦。 「怎么样?要直接去调查瓦瑞拉的行踪吗?」梦梦问。 「嗯。」她说罢,就把手放在梦梦的双腿上,注入蓝色梦蝶,修復梦梦的双脚。 「省着点用啊,我已经可以走路了,你的『运』能省则省。」 「我知道。」 在治疗过程中,梦梦忽然开口:「我说啊……」 「嗯?」她低着头继续治疗。 「找到瓦瑞拉后,我们要拿他怎么办?」 她愣住了,因为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小时候学过西洋棋,终局的西洋棋时最大课题是,要如何将对方将死。 若是弄不好,无法将死,游戏就不能结束,最终只能和局收尾。 但换成现在的局面,她们这边有时间与机会的压力,只有一次机会能够解决这个问题,而她们在开局的时候就连胜利条件都找不到,不只是胜负,连对决都谈不上。 瓦瑞拉曾说:「你想要除掉一个一个梦境,还是想要除掉问题的根源?」 这就是无法收拾的死局。 「你觉得呢?我们该怎么办?」小佳说。 梦梦低头沉默不语,在小佳看不到的角度里,沉着的双眼似乎有所觉悟。 但梦梦却平淡地说:「没有。边找边想吗?」 「……好吧,也只能这样。」 「有什么线索?」 「有,我有大概看到瓦瑞拉的模样,所以见到之后我会知道,然后……」 「然后?」 「我在猜瓦瑞拉是不是居住在icu,无法移动,并且长期生活在痛苦之中不然为什么会对于生命会有这么偏激的想法?」 「icu?」 「重症加护病房。」也难怪她会不知道,毕竟她很缺乏常识,小佳想。 「喔。」她说:「可是加护病房不是有分好几科别吗?这样找感觉要找很久」 「嗯?这你知道?」小佳显得很讶异。 「喂,你这样讲话有点过分了,我不笨好吗?」 是啦,的确如此,小佳想。 「一科一科找吧,看来只能这样。」梦梦说。 「穿这样找吗?不太可能吧?」 她们看了看自己穿的便服,梦梦还套着皮製的飞行外套,小佳是粉色的套装,怎么想都不可能在加护病房里穿梭。 「去干一套护士服吧!」梦梦说。 她觉得怪怪的,但:「……好像也只能这样。」 「欸,病人呢?程小姐的病床怎么空了?」 听到后面护理师惊呼。她们顿感不妙,如果被发现梦梦醒来了,肯定会被抓去做检查。要是这样被耽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找到瓦瑞拉。 「快闪吧。」梦梦拉着小佳跑掉,离开了骨科病房区。 接下来意外的顺利,像是被人安排好的一样:找到休息室,偷到护理士袍,挑了离最近的icu,一间一间地找。唯一可惜的是身上没有识别证,这显得有点可疑。 「真的在这里吗?怎么找了这么久都没有看到。」梦梦问。 「才看一半而已,有点耐心。」 她们边说边从内科加护病房准备走向神经加护病房,看到一个低着头、面色阴沉的壮硕男护理士在不远处拍了拍打医疗用的布巾,放在了推车上,随后便推着车,不疾不徐迎面走了上来。她们让开,不打算影响他工作。 一个布巾盖上口鼻,梦梦瞬间被放倒。她茫然间才意识到,这个是某种吸入性的麻醉剂,她们被突击了。那护理师以一手布巾盖住梦梦的口鼻,另一隻手抓住小佳的衣领,动作一气呵成,丝毫没有多馀的动作与犹豫。 随着梦梦倒下,护理师的另一隻手空了出来,打算直接把布巾盖在她的脸上。她尝试抵抗,看到旁边推车上的剪刀与一根大针管,犹豫了一下,才灌上所有力量刺入他的手臂里,并以双手挡住那块布。吃痛,却丝毫没有减缓行动,或许对他来说,有种崇高的使命在他面前,使他认为这根针根本无足轻重,完全无须理会。 在这样的拉扯之下,她完全抵不过男性的臂力。她扭了开来,往对方的后脑连续敲了几拳。这动作在任何竞技运动上都属于违规,但她并不知道,只是按照直觉来动作。她蛮缠护理士的一手,侧身对着他压制并持续不断攻击,可惜的是,他力量强大,单凭蛮力就可以忽略她的体重,站了起来,一手抓住她。 狠狠甩在地上。 儘管她直觉性地及时用上「运」,窜起的梦蝶灌入后脑勺,直接改写了「她被摔在地上」的「事实」。但在缓过神来之前,一手立刻袭来,她也被盖上了布巾,昏了过去。 在这段过程中,两人就连对方的面容都完全没有看到。 两人就这样被拖到灯光黄色而昏暗的储物间,塞入老式铁柜。 护理师俐索拿起钥匙,将储物间牢牢锁起,只留下阴森的背影。 两人在储物间内,又进入了梦境。 ~.~ 「你们不觉得游戏很有趣吗?」一个中性的声音说。 瓦瑞拉。 我在一阵头痛中被唤醒,张望四方,发现周遭的风景,是由嶙峋奇岩与绿色烟雾所组成的怪异空间,眼见之处大概仅有七公尺,视野外的世界瀰漫着不可知晓的诡譎气息。 我上一秒不是还醒着吗?怎么现在就到梦境里了? 回想最后的记忆:男护理士、死角有一块白色物体、被它盖了上去。 我大概被那个昏迷了吧? 一颼寒意掠过,那不是真正的冷风,而是纯粹的恐怖。 鸡皮疙瘩竖了起来。 「噢,头好痛。」小佳在我身边说。 我松了一口气。儘管空间诡异,但有小佳陪着,我就安心了一点。 「欢迎加入游戏。」瓦瑞拉盘着腿,一手托腮坐在其中一颗怪石上说:「怎么样,喜欢我送的邀请函吗?」 「邀请?」小佳说:「不就是偷袭吗?讲得好像我们有选择权一样。」 看来我猜得没错,我们被昏迷了。 看现在的小佳坚毅了不少,在这种场面也还有馀韵去还嘴,放心不少。 「你不是没有选择的,要是当初你面对我派出的偷袭者,针筒不是选择刺手臂,而是双眼或动脉的话,这个场面就不会存在了。」瓦瑞拉说:「或者,你要是选择剪刀的话……」 「就可以找到你在的病房,对吧?」我打断了他,因为知道小佳不像我,太过善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这样让他继续讲只会刺痛小佳的心。 「呵呵,谁知道呢?」 听这个语气,至少可以证实他现在就在这个医院。 「克苏鲁神话是一种集体创作的故事,你们知道吗?」瓦瑞拉说。 「知道。」这种冷知识我最会,但不知为何瓦瑞拉要说这个。 「那你知道克苏鲁创作者陷入宗教型妄想,会有多可怕吗?」 「什么意思?」 他开口,以饶有兴致的语气说:「这里是医院,这里有很多有趣且有用的人与梦境,随时都是我的素材。我随时都可以让你们被捲入各种特殊的梦境。」 我顿感不妙。他长居在这里,这个医院就是他的主场。在这里有上千的病人,其中每个病人都有自己的烦恼,他们所创造的一个个个梦境,都是他所能拿出来的素材。这个医院就是他的世界,他想要有什么,他就能达到什么。 看了小佳一眼,她似乎比我还绝望,看来早一步推理出了这个想法。 而且,我们不能使用「梦境联同」,因为我们都在同一个梦境空间之中,我们不能在彼此的梦境之中开闢道路。 「看来你们都知道状况了。」瓦瑞拉继续说:「接下来你们要体验的这个梦境,是我精心挑选的,这里的梦魘,是长时间浸酿在创作者脑海里的怪物,一个力量接近只存在于古老神话之中的生物,暂时没有名称的新神。」 他的身躯消解,凭空消失,只留下一句话:「你们喜欢游戏吗?最终boss就要来了,等着你们玩家去打倒呢。」 我俩召唤出武器,张望四处戒备。 绿色的怪雾渐散,一个神祕巨大身影露出。随着砰然声,山峦被踏碎,成为断裂的山峰,与散落于地的一块块岩石,而那一颗颗石头表面瞬间腐蚀,变成诡异的怪石。随着大半浓雾消失,那被称为新神的怪物露出全貌,紧闭双眼,随即,一双鲜黄色的目光亮出,怪吼轰然而出,巨大的身躯随之抖动,雾气也被彻底震开,这个世界也展开它真正的样貌:满目疮痍,每一颗石头与每一道痕跡都是因它而生。 「被杀死就永远出不了这个梦境了!他要我们死!」我喊:「跑起来!」 「怎么办?打得过吗?」小佳动身,虽略显害怕,但还算冷静地问。 「打不动,就算我们体力不会耗尽,面对这个怪物也没有受到任何伤,到这个梦的主人醒来之前我们可能都打不死。」我说:「若是像他说得一样是由一个走火入魔的创作者想出来的梦,梦的所有与精神力都注入这支生物身上,鬼才知道这怪物的生命力有多强。」 「……对。」 「这梦解得了吗?有什么明显的问题点可以解?」 「不能,如果有简单的问题点的话,去諮商就可以解决问题了,而不是长期的住院吃药控制。」她喘着气说:「而且,我们根本找不到这个梦的主人,也不知道这个梦的来龙去脉,就已经被梦魘发现了。」 死局了。 又是死局了。 但不像是中午倒在救护车里面毫无还手之力,我们还是可以尝试战斗,博一博能不能在梦的主人睡醒以前,打倒梦魘。 我举起武器,停了下来:「上吧。壮烈成仁总比毫无抵抗好。」 「……确实,对。」小佳缓一步停脚,瞳孔紧缩,手抵下巴,似乎想到了什么。 「有什么计策吗?」 「有,应该是唯一的一个,除了这个没有其他方法了。」 「那就说吧,以我们的默契,无论什么方法,我们一定可以达成的!」 「我不能说,说了这个计画就会破功了。」小佳说。 「没事,你告诉我我要做什么就好。」我相信她。 「你背对我,坐在地上就好。」 我照做,小佳的手臂放到我的双肩上。 「我们先共享情报,瓦瑞拉本人大概长这个样子。」蓝色的梦蝶重组,变成了一个人脸:「这样你记得起来吗?」 我脸盲,但这是生死攸关的事情,我拚死命把这个脸孔记了下来。 「然后……我问你喔,如果这是我跟你最后一次相遇,你会想要做什么,或者说什么?」小佳问。 「怎么?这么突然?」 小佳沉默了好几秒,什么话也没说。 怪物同时发出尖锐的嘶吼与低沉的咆哮,撼动整个空间,周遭也出现诡譎的低喃。 见她不回覆,我说:「……我大概不会做太多的事情吧?因为平常该说的话都说了,该玩的也都玩够了。我们从不是太缺物质生活的人,不需要跑多少次迪士尼,也不需要吃多少次米其林多少星的法国无菜单料理,我们的生活已经足够了,所以……」 「所以?」 「……我大概只会好好说一声再见吧。」 她又沉默了几秒。 这次我没打断,等她开口。 「你能现在做一次吗?」她说。 「为什么?」我出于好奇打算转头,却立刻被她压了下来。 「别管了,现在做一次!」 「好吧。」 我低着头,像是祈祷似地,缓缓道来。 「小佳,你还记得吗?我们相遇的时候,那时我们都还很小。你被欺负的时候,我帮你出了头,从此之后,我们便形影不离,你才会觉得我是你生命的一切,对吧?但我从来都没有说的是,那个时候我也在人生的低谷。没有人的理解,没有人的陪伴,无尽的孤独总是压在我身上,直到我遇见了你。现在我想要告诉你,你也是我生命的一切……」 说到这里,我本还想要继续说下去的,但被我的泪水与哽咽活生生打断。 「梦梦,转过来。」她问:「最后一句呢?」 「再见了,小佳。」 转过身,发现她也哭了。 同时,还有着大量的蓝色梦蝶。 「嗯,再见。」 我瞬间脱离空间,一隻手打算要抓住小佳,但远离的速度太快了,使我无法抓到她。 我瞬间抽离梦境。 甦醒后,发现自己受困,所以我以梦蝶发力,大力一踹,把一个铁板踹了出去,人从某一个柜子摔了出来。倒在地上一会儿,我才理解了:她直接改写了我被迷晕的「事实」,又或者她让甦醒这件事提早发生。 她让我一个人离开梦境! 我被算计了! 该死!该死!该死!那块布呢?快点让我回去! 我要去救小佳! 可我找不到布,也找不到可以让我快速昏迷的药剂。 可恶! 在东翻西找的过程中,我发现在我隔壁的柜子有呻吟声。 那是小佳,我敲碎了锁,小佳从柜子中落了出来,我双手接起,将其放到一旁废弃的病床上。 我可以尝试叫醒她。 不过,按照上次梦中梦的经验,有可能花多少时间都叫不醒。 我能用「梦境联同」回去那个梦境世界,但我不该,因为这只会浪费小佳带给我们的机会;我能花时间去叫醒小佳,但我不知道要花多久,甚至是能不能叫醒,更不知道在叫醒之前,瓦瑞拉又会派多少刺客与追兵;我也或许可以像小佳一样把被昏迷的「事实」改写,但这要花多少「运」,又会不会让我继续进入「恶运」状态,我无从得知。 若掉入了「恶运」状态,就更不可能找到瓦瑞拉了。医院里危险物这么多,而且还有各种敌人,我肯定会在过程中死亡。 眼下唯一的办法,只有找到瓦瑞拉,要他交代出梦的主人的下落,并强制把对方叫醒,中断梦境,又或者让瓦瑞拉以自己的力量解除梦境。 我大力捶了柜子,宣洩我的不甘。 「瓦瑞拉!」我念:「我要你付出代价!」 CH8.刑求 「姊姊。」 「嗯?」 「好痒。」 「是吗?」 她的手与徐徐的微风一起拨弄着他的头发。 「停下啦。」 「嗯~」她犹豫了一下,思考,又说:「不要。」继续拨弄。 「不要逼我动手喔。」 「你不会的。」 「你确定?」 「确定。」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乖弟弟。」她亲了上去,口与口对接,两人全然忘我,全然不管一旁护理师们的风言风语。 她准备吻得更深入,却被他的抽搐颤抖与哀号打断。 「怎么了?又是『副作用』吗?」她稍微后退,让他缓了缓。 他抱着头大喘着气,点了点头,冷静后说:「幸好一般人不需要体验这个。」 「『运』太多就是会这样。除了病症外,一直以来你还背负这些,真的是……要是我……」她又是自责又是难过地说。 「没事,像我这样什么也不能做的人,这是我唯一能做出的贡献。要不然,这样的『副作用』是所有人都要承受。」他说:「能做这样的事,我很幸福。」 「那……跟我在一起,不幸福吗?」 「幸福啊!怎么会这样问呢?」 「那我们可以不要这样做吗?」 他犹豫了一下,后答:「不行。」 「就当是为了我。」 「不行。」他语气果决。 「好吧。」她些许落寞,但早已习惯纵容这样的弟弟,也不多言。 「最近『副作用』很频繁,不知道梦主发生什么事了,情绪这么不稳定。」他看着窗户茫然地说。 「这个世界的『副作用』只有『运』这么多的你感受得到,你要不要说说什么时候『副作用』出现的?」 「自从那一对除梦师出现后才开始的。」 「那一对啊。她们可真麻烦。」 「现在她们被困住,不是麻烦了。」他说:「只可惜没有办法亲手杀了她们,获得她们的『运』。」 「该不会她们其中一个就是梦主吧?」 「或许是。反正现在她们死期将至,她们死了,梦就除了,这也不需要担心。」 「好吧。」她点点头:「我拿点东西,去去就回,你先休息。」 「好。」说罢,他就闭上了双眼。 看到弟弟安稳入眠,她便放心了,起身离开。走出病房前,她撞到一个年轻的女性。 「啊,不好意思。」她说。 「没事。」对方说:「请问,你有纸跟笔吗?」 「有是有啦……」 「借我一下,晚点我放在这个柜檯上。」 「好。」拿出一支原子笔与废纸,给了对方,她并未多疑,只是想起隔壁床的奶奶似乎有一个孙女,便离开了。 那人拿着纸笔,循着床位一个一个与脑内的脸孔对照,随后找到了他。 一根迷幻剂注入,随后两把剪刀补上,插进他的腿里。 鲜血喷出,溅到她手上。 惨叫即将迎出,却被毛巾堵住。 「初次见面,瓦瑞拉。」她说:「又或者,我该叫你的本名?」 她指了指病房的招牌。 呜呜的悲鸣不止,但她丝毫不在意。 金色的梦蝶散出,似乎是打算做些什么,但可惜的是出现之后就消散。是迷幻剂的作用,让他完全无法专心来使用梦蝶。 与梦中的泰然自若不同,现在的他陷入的全然的惊慌之中。 「这样吧,我给你纸笔,写下那个梦者病房与床位,我就暂时饶过你。否则,我将一直刑求你到肯说出来为止。」 他盗着冷汗将信将疑,不信对方会如此狠心地动手。 毕竟,对方只是普通的大学生。杀人总是会让人感到噁心不适,更何况是把人整得要死不活的刑求。但他错估了,他看着一隻从藏物间拿出的一把榔头,往他的膝盖狠狠敲一下,骨头碎裂,悲鸣又起。 「我可以持续打到你只剩下手指能够写字。你要早早写下,还是我要打到你彻底残废,你再写下病房地址,自己看着办吧。」 在梦中早就杀过不少类人形的梦魘了,对人下手她根本不会有任何牴触。 他的眼睛似乎充满恐慌,这大概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恐惧。 「喔不,你早就残废了。但这并不影响我继续下手。」 他的另一隻脚掌被敲了下去。 「哼嗯!」一个闷声随着击碎的声音又起。 他流着眼泪哀求,点了点头要她把纸笔递上来。 她递上纸笔,让他写下,但似乎因为迷幻剂作用,又或者是本身就有的疾病,手颤颤巍巍的。我不理会,拿了起来看,勉强看得懂,就结束刑求了。 「我现在会把你固定在这里,把这间病房反锁。如果你骗我,我就会立刻回来继续拷问你,你自己好自为之。」 她不能立刻杀了他,因为不知道他给的资讯是真是假。 如果是假的,那就再也解不了那场梦了。 跑了出去,精神科504病房,见到了该床熟睡的病人,她赏了对方一巴掌,毫无动静。 「又是一样的情况。」 叫不醒。 她思来索去,随即一榔头敲向对方的手指。 依旧没醒。 「可恶!」 这肯定是瓦瑞拉设下的陷阱,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让他。叫小佳叫不醒,叫这人也叫不醒,这是一个死胡同。除非……用这个最稳定的方法。 只不过,这次有点太过份了,但不得不做。 全都是为了小佳。 她最喜欢做的,就是打破框架,就连世俗的,她也愿意打破。 「这是必要之恶。」我说:「为了她,我能背负所有罪名。」 十五秒后,背后传来的是逼逼的警报,各个护理师与医生迎了上来,而她早就离开了。 ~.~ 就在我即将抵达小佳所在的藏物间前,一群不明人士围了上来。有刚才的壮硕男护理士、已经被恢復断手的赌鬼、一个不明中年男子,以及一个推着轮椅的女性,坐在轮椅上的是一个人是……恢復伤痛的瓦瑞拉。 我这才第一次正视他,少年五官瘫软,与梦中不一样,没有那种清秀而雌雄不分之貌,看来梦中的形象有刻意做出偽装。 「真快呢。」瓦瑞拉说:「怎么叫醒他的?」 我不回答,只是把手放在口袋中的剪刀。 「不回答是吧?那……你打算怎么阻止我?」他继续说:「醒醒吧,你没有方法可以阻止我。只要我还能作梦,我就可以继续我的计画。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我在梦中找到的。」 我依旧不回答。 「围上去。」他这样吩咐他的手下。 剪刀抽出,一阵舞花过后,所有人纷纷倒下。 在一瞬之间,走廊上被红色血水淹盖,墙上也溅上不少。 「原来如此,精神科的梦者也是被你这样处理的啊……」 所有手下全部都脖颈中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周遭尖叫声四起,而我俩视若无睹,完全忽略,只是死死地盯着对方。 「你杀了他,对吧?」瓦瑞拉问。 「我不知道。」我平淡地开口:「下手后,就离开了。」 「……所以,你也要这样对付我囉?」 「对。」语气果决。 早在问小佳以前,就有了这个想法。 问了只是想要知道有没有什么其他解决方法而已。 答案是没有,只能下手。 「真行啊!梦梦。」他裂嘴一笑,理当是癲狂的笑容,但他瘫软的面部让其显得更加诡譎:「其他人可以用『运』来改写死去的『事实』,但我可不行。我必须保持死亡,计画才会成功。杀我之后不是无期徒刑就是死刑。不惜赔上此后的人生,也要守护这个残破不堪的世界吗?」 「如果你的前提是『这个世界残破不堪的话』……嗯,差不多。」 「这只是一场梦!别傻了!我的计划还要几十年才会啟动,好好地享受这几年不好吗?」 「既然真实与虚幻都差不多,享受与承担杀死你的代价又有什么差别!多过十年还是牢底坐穿,区别在哪里?你让整个世界都围着你转,恣意妄为,让小佳逼近死亡,我要让你为自己所犯下的罪过付出相等的代价!」 「……好啊,那就来吧!」 金色梦蝶如暴雨般袭来,那梦蝶的庞大是我从未看过的量,如巨石打在地上掀起的沙尘,令我一时之间找不到方向,只能双手掩盖,避免视线被遮蔽。但随着梦蝶数量减少,我这才发现这一隻隻梦蝶不是针对自己,而是贴上医院走廊的表面,将准备迎上来的警卫被隔了开来,只留下倒在地上几个尸体,以及我与瓦瑞拉还有推着轮椅的女性。 「你知道我性格,除非必要,我从不拐弯抹角。」 整个空间被包覆而起,变得模糊、曖昧不清,外头一丝一微的闪光都变成点点滴滴的星尘,贴在金色的梦蝶之上,金色的梦蝶则将空间改写为紫色的星空。他从虚空之中抽出了金灿灿的骑士直剑——似乎是他的灵魂武器——脱离轮椅的辅助站了起来。梦境与现实的界线似乎被打破,于是我也抽出灵魂武器贝斯应战。 「肌无力症,终于可以暂时摆脱了。天生的疾病要改写几乎不可能,只能这样暂时解除。」他说,并恢復了平常在梦中的模样:「在这里,我们几个就可以大动干戈了。」 他展开双手,几个周遭几个人影出现,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三人如殭尸般纷纷起身。 「居然快到我无法反应,而且还精准到我无法使用『运』,你出手还是令人出乎意料呢。」赌鬼恢復了颈子上的伤口,摸摸脖哽说。 我冷静地看着他,因为早就预料到他们没有这么好解决。 他从虚空中抽出一把沾着血日式短刀脇差,摆出了架式。 男护理士召唤出了拳套,中年男子不知为何全身缠绕着湍流流水,而推着轮椅的女性走到远处,冷冷地对着这边戒备。 赌鬼扑了上来,凌厉的刀法显得十分纯熟,我的贝斯挥起来大开大合的,对付这样的攻势只能一昧抵挡。于是我放弃贝斯,抽出剪刀,把它将其转化为格挡匕首挥舞,与对方来回。 一道突刺袭来,我以一隻匕首擦开。他笑了,与赌博一样,似乎战斗也是他的爱好。但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交手的过程,我的脚早已踏近他,往前一踩,一刀刺入肚子,随后又毫不犹豫地一刀灌入胸膛,他面露苦色,看来攻击奏效。 忽然,一个拳套打上我的脸庞,擦出了鲜血,是护理士也出手了,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幸亏对方失手,不然应当脑浆四溅。 我绕了开来,远离主要战场,重新审视战斗状况。瓦瑞拉没有亲自出手,这是好事。身上有水涡的中年男子也没有出手,感觉是害怕出手会波及到另外两人。所以与其说是五打一,不如说是二打一,接着后面有车轮战。 黑色的梦蝶由背后散出,灌入赌鬼的胸口与肚子,伤势又修復好了。 看来必须要把他的「运」耗尽,或者要瞬间打死,与他的战斗才会结束。 「很痛,你知道吗……」赌鬼悠悠哉哉地说。 但还没等到他说完话,我当即衝上去,贝斯扫掉他的双腿重心,并一槌力敲而上,倒在地上的他头部碎裂,只留下一坨残渣与尸身。 所有人都愣了,下手之快,死亡来得猝不及防,赌鬼要用梦蝶来改写自己死亡全然来不及。 但对于他人来说就不一样了,他们可以花费大量的「运」来改写,只不过所费不貲。 我转向看瓦瑞拉与在后面的女性,又看了护理师与中年男子,四人皆没有动作。若是护理师与赌鬼两人打我一人,招式与攻势将会应接不暇,我将会彻底落为下风,但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我便松了一口气。 失去了一个战友,护理士自然打不过我,拳套与肌肉再强悍,也不敌我重槌般的贝斯。面对我的追击,完全无法做出反应,他只能闪闪躲躲。中年男子见此状似乎看不下去,二话不说介入战场,双手扬起两道湍流,在这两道湍流相撞的瞬间,几乎打出了音爆,瞬间淹没护理士。而我则是凭着直觉先一步注意到,用「运」跳了起来,躲过这次突击。 在空中的我乘着气流鸟瞰,见到水流的覆盖范围很广,溅在瓦瑞拉与另一个女性脚上,而护理士瘫倒在水流之中,不知是瞬间被呛死,还是被衝击撞死。那水流几乎覆盖整个梦境,看到此情此景,我免不了吓出了一点惊慌。如此强悍的力量来源是从何而来? 还没落到地上,中年男子就出现在我的背后,双掌一合,一道高压水柱喷涌而出。在空中没有任何立足点,无法闪躲,但我顿时灵机一动,召唤出一隻大型梦蝶,双脚一踢,让自己偏离轨道,险险闪过这一击。那水柱的气流扫在头上,感受得到强大的作用力,这击恐怕可以将人直接贯穿。 落地后,他双手又掀起巨浪,瞬间河流吞没了我,中年男子在外头对我叫骂,我被捲在其中,找不到方向。 「怎样!谁叫你要拆散我们一家!」 拆散?一家? 我灌上梦蝶大力拇指击弦了一下贝斯,巨大的轰鸣震散了河流,如摩西分红海。在浪潮之间,我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这个人是那个小女孩的爸爸。 他不是除梦师,而是一个有强大执着,对梦有操控力的人而已。 「你对他了什么!」我对瓦瑞拉喊。 「『仙境梦游』。」他笑了笑:「你记得多重梦境吗?只要被引诱到深处,就会受到持有者的控制。他被我安排到这个医院附近,随时都处于控制范围内。」 「仙境梦游」?它的影响范围到底有多远?这个除梦师在哪里? 在我思考之际,小女孩的父亲继续动手,打开了水流又准备重新合上。我往前直奔,直直往着他奔去,高举起贝斯,看似准备破罐破摔似莽然攻击。但这只是假动作,见他又闔上双掌,高压水柱即将灌出,我蹲身滑铲,一脚踢倒他。一起身,举起贝斯准备落下,可他身体好似膨胀一样,如炸弹般炸出河水。我反应不及,闪不开,被水流顶开,飞离了十五公尺,受了内伤。 倒在地上,大口吐起鲜血,抬起头,又发现他以河水作为动力,衝了上来,一拳轰出。我翻滚躲开,并撑着内脏伤痛边跑边以梦蝶修復身体。在这期间,我侧身转头看后方的敌手,才发现地面被敲出一道裂痕,那是现实与梦境之间的裂隙。这一击沉重无比,带上控制梦境的能力与满满的执念,一拳便扭曲了这个空间。这个地方可是瓦瑞拉创造的,就连这样的空间都能打破,我不免后怕不已。 等到治疗完成,我才转身,面对敌人。 大量水流涌了上来,这次我不打算继续以且战且走、求不受伤的打法了,我知道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面对这样猛烈的攻势肯定会受伤。刚刚都只能算是运气好,闪个神我都会惨死当场。面对水流,我将反拿的贝斯重新摆正,开始连续指弹。每一个音符都灌上不少的「运」,弹开水流。 对手透过略显混浊的水流,全然不知我弹着贝斯步步逼近。河水一层层被拨开,防线一段段被打破,直到我打开最后一道防线,他才意识到我已经接近,最后一下大力的拇指击弦,将其彻底弹飞,打飞了七、八公尺。按照这个力度,他肯定受到接近死亡的内伤。他不是除梦师,无法自己修復肉体,所以我判定他无法再起身,便转向看了瓦瑞拉。 「打得不错啊。」他拍了拍手。 「感谢夸奖。」 经过刚刚突破水流的花费,我的「运」已经所剩无几了,眼下只能用两把匕首、贝斯与一点点用来肉体强化的「运」迎战。 胜算可真小啊。 CH9.The Final Battle 金色的刀剑与粉色的贝斯擦了开来,在紫色的星海之中擦出点点火花。 如雨的汗水滴在贝斯上,直剑则滴血未染。 面对沉重的贝斯,不长不短、不重也不轻骑士直剑丝毫没有陷入劣势,不疾不徐地以精妙的力量将贝斯的轨跡错开,使我攻势屡屡失效,却全然没有出手之意。 似乎是想要让我见识两人之间的差距,挫我的战意,才会展现如此游刃有馀。但他很明显低估了我,我直接将贝斯甩了出去,如此出乎意料的决断,令他完全无法反应,贝斯一击砸在面门。趁着这个空档,抽出背后两把由剪刀变成的格挡匕首,贴近展开极近距离的贴身战。 在双锋激烈交错下,攻守交换了。他节节败退,我不断推进。 见机,一刀嵌入手肘与剑的缝隙,格挡匕首的u字护手使其动弹不得,另一隻匕首落下。他当即把剑锋歪斜,挡下这一击。我嘖了一声,但攻势没有停下,一脚勾起,使对方失去重心,扑了上去。他失重,我取得上位,并大转两手,掰开他的直剑,落下双刃。 面对教导各类战斗技巧的梦界导师,这点攻击自然会被化解,我有这样的觉悟,但没想到的是,他是以双掌挡下刀刃。匕首穿过手,滴血落在他脸上。我虽以全力压下去,但「运」不足导致比拚不过,完全不敌对方的力量,反倒被他抵了回来。他逐渐站起,把我压了回来,局势变成了两人站着互相角力。 一脚迎上腹部,我被踢离了五公尺多。 他一手张开伸起,骑士直剑飞回他的手上,而我也拾起贝斯。 「round2?」他的金色梦蝶立刻修復双手的伤口。 「round2。」我摀着肚子说。 我拿起贝斯,出自刚才的经验,他下意识犹豫了,准备要闪避,但我只是举着贝斯,往前快速踏步,贴近距离,就这样走到他的面前,没有贸然出手,仅仅观察对方的重心与姿势,与其对峙。 他不是一名出色的剑士,很明显没有考究过剑术,在使用剑上有诸多坏习惯。架式没摆好、面门有空档、大多时间不以双手持剑——这应该是为什么丢出贝斯突击能够成功的原因。 不只是如此,儘管在梦中他的力量与肉体可以很强悍,但他不擅长控制肌肉。据方才所述,他是肌无力症患者,他只是利用梦可以脱离物理的限制,能够活动而已,实则肢体僵硬,关节不灵活。 于是我将贝斯拿短,将其分为头尾双柄作战,以最轻巧的方式交锋。 我往前踏步,展开战斗。 剑落下,以琴头拨开,而后如斧子般甩出琴身,取得一瞬的破绽后,我才大开大合地挥出贝斯。对方屡屡败退,不得不使用「运」反击。虽然没有造成伤害,但这样能做出消耗,就已经不错了。 他急了,挥剑后一脚踢来,可惜早被看穿,他大腿被我抓住,大力一抬,身子被掀起,九十度落到地面,随后贝斯落下,精准对上头部。他险险撇头躲开,翻身离开攻击范围。经过刚刚的交锋,他似乎又更急了,转换战术,不打算保留,背部炸出大量金色梦蝶,灌入他的剑中。 注入「运」,挥击应当会变得沉重,单单只是用琴头应然抵挡不下,这在我意料之内,但一时之间还未想到应对,只能处处躲闪。只幸好他用剑不自如,攻势有许多空档,细细观察,意外发现其实可以与其来回。 贝斯本身很重,算好时间与节奏,可以用琴身挥击可以挡下;抵挡不下的,也可以用身法闪避。两把武器交错,砰然声不止,攻防来回几十回合,脚步如瞬变雷光,谁也不让谁。他以「运」挡下沉重的贝斯,我则是躲开或以贝斯擦开他的剑。 对方花掉「运」来维持攻势,而我只需要以我的体力优势挥击与躲避就好。随着交战时间拉长,他逐渐陷入不利,肌肉运用不自如与「运」的消耗,使他逐渐进入劣势。被沉重的贝斯连连轰击,受了不少的伤,而他又用「运」修復这些伤,继续让他陷入恶性循环。 我刻意拉长了战线,让他浪费更多「运」,对方也心知肚明,却无可奈何。不多时,他已成强弩之末,攻击越来越弱,甚至就连最基础的防御都做不到。一击又一击落下,他连连后退,我越走越深入。 直到我准备落下最后一击前,忽然,我踩到了一个东西,顿时差点失足。 看了一眼,是倒下的中年男子。 回过神,看到金光闪出,金色的梦蝶窜入了后方的中年男子身上,他瞬间起身,以拔山倒海之势往我袭来。 完了!这是圈套!前面的苦肉计与战斗过程中脚步的调度,就是要引我到这个位置,失去戒心,等的就是露出破绽这一刻,他其实还有很多「运」。等到我意会过来,已然来不及。 我心一横,心想如此:算了,鱼死网破,我只需要落下最后一击,目的是要除掉瓦瑞拉,而不是保全性命。按照这样的速度,我的贝斯将早一步击中,可以除掉瓦瑞拉。只不过,我将会壮烈成仁。 我闭上双眼,坦然接受这般的事实 「姐姐!」瓦瑞拉喊。 击中的低沉音色从贝斯传出,打击到物体的手感也传了过来,但不是瓦瑞拉被打倒,而是刚才那个推着轮椅的女性。那女性不知何时从远处跑了过来,以双手挡下了这一击。我的贝斯势大力沉,她那双孱弱的双手自然无法抵挡,应声骨折,同时人被强烈的低音轰鸣向后击飞出去,撞在瓦瑞拉身上,随之而来的是背后逐渐消失的水流。 我大喘着气,转身去看后方的河水,发现中年男子在一摊死水之中倒下。 看来「梦境仙游」能力者就是这个女性了。 她误判了情势,才会上来抵挡这一击,让我捡回一条命。 「姐姐!」瓦瑞拉喊:「竟敢伤害我姐姐!」 「就如你伤害并夺取许多人性命一样。」我带着厌恶的语气说:「对,我伤害了她。」 他咬牙切齿咒骂,用金色的梦蝶修復着女性的断手。 我说:「所有除梦师,都是你杀的,对吧?」 「是又如何?」 「你怎忍得下心?怎么不像现在一样为了一点骨折就悲天悯人?」 「为了……」他脸色骤变,出现了从未出现过的表情,似乎是真的被激怒了,大喊:「为了大义!」 空间风云色变,斑驳星空的梦境空间瞬间褪色,变回四散的梦蝶。这个梦境已经被破坏,我感觉到自己获得了「运」,看来还有得一战的资本。 「round3。」我说:「finalround。」 瓦瑞拉飞跃而起,几乎如飞行,金色的剑与身姿在空中突进,剑锋直指而来。我则背起贝斯,悠悠然纽起旋钮。瓦瑞拉很是讶异,以为我已经放弃战斗了,但等到贝斯的四弦被弹起,炸出一层音波,音浪抵开剑,打在他身上,他受到衝击退了出去,就不这样想了。 还不等他来得及判断与思考,一颗颗狂野的音符化做投弹,喷射而出,追击瓦瑞拉。它们一颗颗炸了开来,边拆掉半残的梦境空间,边限制瓦瑞拉的移动与走位。 演奏直接由elephantgym的〈finger〉副歌开始,随即都还是elephantgym的歌曲,因为他们一惯的曲风都是数学摇滚,并以贝斯为主,可变化性很大,连续的指弹让砲火绵延不止,再加上变奏、即兴、速弹,整个空间遍布着飘散与炸裂的音符投弹,像是一颗颗烟花一样。瓦瑞拉受到连连压制,毫无还手之力。 残破的梦境空间被一片片炸翻、毁坏,使我获得「运」,随即这些「运」又被利用,变成追击而出的投弹,如涌动机般运作。瓦瑞拉却又不能解开梦境空间,因为他需要用梦境来使自己摆脱自己现实的肉体。见此,我恶趣味地弹起最高速版本的〈flightofthebumblebee〉。战况的狼狈,滑稽幽默的音调,倍感讽刺,瓦瑞拉也明显察觉自己被羞辱。 他尝试挥剑,用掀起的剑气挡开了一些音符,但只能抵挡一些而已,剑气被如浪涌般的音符盖过。于是他孤注一掷,解开梦境空间。他那中性的样貌解除,又变回在轮椅上面色瘫软的青年。 「怎么?放弃抵抗了啊?」我不屑地笑道。 「你觉得呢?」他歪了歪头,提醒我周遭被重重警卫与警察围着。 在梦中至少战斗了三十分鐘,不止是警卫,就连警察都赶到了。但看他们困惑的样子,看来对于情况没有很理解,可能一直在不能被介入的空间外待命,直到空间解开为止。不过,他们可以理解的是,按照其他病人的证词,我在眾人面前出手杀了三人,我已然是兇嫌,该被羈押,若不配合或者反击,是可以当场开枪的。 「丢弃匕首,跪下放弃抵抗!」警察围在走廊前后,如此警告。 女性站起身,准备要将瓦瑞拉推走,但被他伸手阻止了。 「姊姊,不需要,让我看她会怎么做。」 她不情不愿地留了下来,只不过将他往警察群那边推近了一点。 「放下匕首!」警察继续警告。 我四处张望,看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我的「运」不多,但配合环境内的一些物品还算可以运用。 砰! 「放下匕首,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警察对空鸣枪,让我一愣,鸣亮的枪击震耳欲聋,使我几乎放弃了继续抵抗的欲望。 我开始感到害怕,开始想像在牢狱里蹲几十年,直到瓦瑞拉啟动计画为止。但最担心的还是:小佳会如何看我?儘管我一直以来动手都蛮狠的,但真的杀人又是另一回事了。要是她在事后知道我不只是杀人,还刑求了瓦瑞拉,她会怎么想。她一定会探监的,探监时,她会以什么眼色看我,我又该拿什么脸看她? 砰! 第二枪被开出,在走廊上擦出几道火花,打入我的左肩。 「什么?」我讶异,随后倒在地上惨叫。 「你干什么!」一个威严的警官喊。 「不是我!是……走火!」另一个警官说。 走火?还跳弹到我的身上?这肯定是瓦瑞拉的手脚。 我不经意看过去,看到他的冷笑,果真如此。 我倒在地上,听到一旁的呻吟声,发现是小女孩的爸爸。我思索了一下,发现只有这个办法能够拖延战况,一把抓起他的衣领,绕到背后,以匕首对准他的喉咙,大喊:「不准动!」 「什么?」中年男子恍恍惚惚地醒来,忽然发现自己变成人质,陷入了惊恐,想要挣脱,但立刻被压制。 「我说不准动,有听到吗!」 刀子刺入他的皮肤,稍微流出一点鲜血。 忽然,我感到一点不对劲,痛觉加上出血让我意识逐渐消散。 「你怎么了!弟弟!」 我勉强维持意识,看了一眼,瓦瑞拉坐在轮椅上惨叫抽搐。这显然不是肌无力症的症状,是其他的影响。 「『副作用』!是『副作用』!梦梦就是梦主!」他喊。 我听不懂,但在意识消失的前一刻,我下了最后一手尝试。 我的所有思绪都对准瓦内拉,喊:「『梦境联同』!」 而后,我看到他与我一起失去意识。 ~.~ 「成功了……我用想像力就可以控制世界了,你则要花掉『运』。」我说:「在这里,你毫无胜算。」 他醒来,看到我高举我的贝斯,想要逃脱,却立刻被我想像的枷锁困住。 「在梦里死去就醒不来了。你有什么遗言吗?」 「哈,没想到你的『finalround』打这么久,真是精采。我倒是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局呢!」 「这是在拖延时间吗?」 「你知道我性格,除非必要,我从不拐弯抹角。」 「你的『必要』定义其实蛮宽松的,把那个爸爸当陷阱时倒是没有什么必要。」 他笑了笑。 「交代完了吗?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要准备去坐牢了。」 「哈!」他笑道:「你觉得你赢了吗?」 「嗯?」 「你觉得我一直不啟动计画是为什么?」 为什么?不就是「运」不够吗? 「我只是担心『运』不够,没有办法将改写的范围覆盖到梦主啊!」他狂笑说:「你就是梦主!现在,你就在我眼前,如此之近,我只需要身上十分之一的『运』就可以达到了啊!」 「什么!」 他身上炸出金色灿光,开始进行改写,想要把我的梦强制破除。我出手,要打爆他的头。可惜的是,落空,我们回到了现实之中。随后,我看到警察准备将我拘捕,但又炸出另一道金色灿光,掩盖了我的视线。 掩盖了整个世界。 CH10.梦醒时分 「医生。医生!她醒了!她醒了!」有人这样喊。 我睁眼,看着纯白的天花板,看着手上打的点滴,看着窗外落下的枫叶。 嘴巴乾乾哑哑,肠胃几乎没有感觉,看来很久没有进食进水。 我搀扶起身子,离开床位,一瘸一拐地走向房外。 我看到我的房间外写着:「程梦颖」。 对喔,这是我的本名。 我看向四周,发现这个医院似曾相识,好像在这里与谁打斗过。 随后,我听到哭声,哭得很凄厉。 是隔壁病房的家属,患者似乎死亡了,上头写着:「刘佳琪」。 不知为何,我完全不敢走上去看。 彷彿只要看了一眼,心中的某种东西就会溃堤。 復健与諮商几个月,我才恢復了思绪与状态。 我在暑假与朋友到新竹出游,出了车祸,昏迷了好几个月。 我知道我没有叫做「小佳」的朋友,家里也没有昂贵的白色贝斯。 九个月后,復健完,我回到了那场与小佳一起来过的音乐祭。 在纷乱了人群之中,我好像看到了粉色的梦蝶。 就像小佳说的,好美好美。 「欸,你会弹贝斯,对吧?」 有人看到我揹着的贝斯,有人这样问。 见我不回覆,他慌乱地继续说:「那个……就是,我们的贝斯手忽然中暑倒下了,需要有人临时支援,你觉得你ok吗?这是几张我们的乐谱,在演出之前你可以背下来吗?当然,会有酬劳。原本贝斯手几成的酬劳就给你几成——不,我们直接给你50%好了,毕竟没有你这场演出就开天窗了。」 我接过乐谱,扫了一眼,把电源供应器插入店家的摊位上,开啟音箱与效果器,试了试音。 「这样干电不好吧?」一个朋友小声问。 「管他的。」 连续不断的音色飆升了起来。拇指击弦强而有力,指弹巧妙多变,和弦清晰无比,整首曲目被完美表演了出来。 只不过,经过变奏,快了不少,但四平八稳。 「这样可以吗?」 对方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可以挖到这样的人才。 「可以!虽然加速了不少,但这蛮符合我们团本来的基调,这个风格很棒!这就是我们要的!今天我们所有团员都会全力配合你,让这场演出圆满,今天就是你的主场秀了!」 「好。」 这天的表演跟我想像得差不多,三首歌,我将一切都宣洩在手指之间,声音贯彻在整个会场内,其馀成员似乎有点跟不上,但我毫不在乎。 第三首歌,我一手抢过主call的麦克风,一手拿起生命之水,狠狠地灌上一大口,大喊:「通通给我躁起来!」 台下一片欢呼。 在最后的最后,在最后一个段落,我将贝斯狠狠砸在地上。 碎片擦在我的脸上,但我毫不在乎。 视野朦胧,有种空虚的感觉。 我抬头,好像小佳依旧在台下,随后看着天空。 「当你在夜晚仰望星空时,」小佳曾说,在那个小女孩的梦境说:「因为我居住在其中一颗星星上,因为我在其中一颗星星上笑,所以对你来说,所有的星星都好像在笑。你将拥有星星满天的笑声。」 看着夜空,感觉一切都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