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事儿?传到田野办公室时,已经变成了:“听说了没?就那个把张婶的事儿?抖出来的小技师,被张婶家的人?打了,眼?睛下面那么大一块儿?紫得吓人?呢!嗨哟,残疾人?他们也真下得去手,还不是老头老太?自己?不检点嘛搞的这些事……”
田野听着眨巴眨巴眼?,第一反应还是跑到厕所边上,准备给程舟打电话。但是刚掏出手机来,又想起两人?已经分手了,告诉程舟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她又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下面操场上闹哄哄的,像是在?举行什么活动。田野本来没在?意,但一抬头看见自己?班上的两个学生?正趴在?生?锈的栏杆上往下看,魂又被吓掉了半条。
她上前两步便要训斥,却听学生?们对话道:“他们就这样把大黄抓走啦?会给大黄找领养吗?”
“捕狗队的才不负责找领养呢,抓走就人?道毁灭了。”
“啊?为?什么啊,大黄又不咬人?,谁他娘的打的举报电话啊!”
田野把手上的杂志卷成筒状,一人?头上给他来了一下子:“趴栏杆!说脏话!谁教的你?们这样子!”
二人?吓得相继从栏杆上下来,规矩地?在?她面前站好。
田野又敲了其中一人?一棒槌:“你?校服上这个画还舍不得洗呢?说你?多少次了?”
学生?小声?道:“田老师,这个真的洗不掉……”
“洗不掉用颜料盖,明天别让我?再看到。”
“可是田老师,这个花了我?三小时呢,反正已经够淡了,能不能……”
正说着话,仲岩恰从厕所里出来,像是刚洗完手的样子,撸起的校服袖子随着她甩动手臂而落下。
即便只是一瞬,田野也已经看到了她左臂上淤青的掐痕。
见田野正在?训人?,仲岩没多做停留,很快掠过他们回班去了。
在?校服上画画的小孩还在?解释着什么,但田野真的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明天必须盖掉,没有理由。”她生?硬地?要求着,然后?撇下一脸沮丧的学生?,回办公室去了。
第65章 老师
鹅林初中的期中考试结束了, 田野的6班毫不意外,又是倒一。
但数学第一在他们班,是仲岩;语文第一也在他们班, 是倪影。
“其他同学你们自己也反省一下,老师都是一样教的,为什?么人家行你不行?仲岩倪影她们又比你们聪明多少?难道她们是天生就会的吗?她们付出了多少辛苦、多少努力?, 其?他人哪怕能付出一半, 我们班都不会只是这个水平……”
田野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些?话,但实际上她自己心里都很清楚——她俩行别人不行, 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俩真的天赋异禀。
作文只扣2.5分是什?么概念?数理化三科加起来只扣3分是什?么概念?把?普通孩子和?她们对?标本就是不切实际的。
但又没?法说“比不上她俩是正常的, 但我们在普通人的行列中还是要?发奋图强, 努力?争一争这个第二”,这实话说出来未免太丧气?。
于是田野就先说服自己——成绩已?经差成这样了这个班风必须是要?整了,不管怎么说先把?气?氛搞起来,然后表达一下希望大家向优秀同学学习的美好愿望,这反正也?没?什?么错。
这样一来她算是管也?管了、骂也?骂了,科任老师也?就不能再对?她指指点点了。
但真要?说起来, 把?她一个课还讲不利索的弄来当班主任就离谱。一边在公开课后把?她批得?啥也?不是,一边告诉她行政工作要?放在教学工作之前,仿佛她没?有三头六臂就是原罪。
那么现在用这种程式化语句来敦促,就是田野内耗到极致之后的自救——她总不能把?自己给累死。
反正横竖是管不好班教不好课了, 比起慢慢思考探索, 还不如直接开启模仿模式。
离谱的是讲这些?话还真有用。
田野逐渐发现训话的内容好像也?不是重点, 重点是让孩子们知道老师这次是真发火了, 再糊弄事儿的话可能招致非常严厉的惩戒, 这样班里的学习氛围自然也?就浓厚了。
*
程舟那边全国赛的主题下来了,是“酒与香辛料”。
显然关于“ddl伏特加的特殊风味”已?经不作为考题, 进入全国赛的调酒师都对?这款新式伏特加适宜与香辛料同饮心知肚明,考题意图就是为了找到最适宜ddl伏特加的调制方式。
程舟把?其?他三个大区的比赛视频都找出来看了,果不其?然也?是卧虎藏龙。有不使用分子调酒原理,仅靠使用真正的澄清材料也?能拔得?头筹的;有本身表现差强人意,但背后的师父却令人闻风丧胆的;有沉稳老道,一看就不算新手,只是头一次打比赛的。
当然,各种视频、论坛、贴子底下,也?有很多针对?程舟的评价。
刨除那些?“大美女”“潜规则”“黑幕”之类的,评价最多的是“动作很规范”“不像是新手的手”,也?有扒她和?第一名的小橘“师出同门”的。但是又有人说,比赛时?这位师父明显是在小橘的团队里,程舟是一个人去的,那她就很难能得?到师父的指点。
就在程舟感?慨到底还是有明白人的时?候,楼中楼又出现一条:【不知道了吧?她是thomas cheng的女儿,哪还需要?师父指点。】
程舟心里翻过一万个白眼。
*
她一通电话打到了小橘那里:“是你在论坛里阴阳怪气?提我爹的吧?”
是与不是小橘反正都不会?承认:“喂!难道就我一个人知道你爹是thomas吗?你有证据吗你就指认我?”
“确实不止你一个人知道,但是既知道我爹是谁,又知道我去参加这个比赛的,一共就俩人。”
“那你怎么不怀疑另一个呢?”
田野的脸在程舟心里闪过,她叹了口气?道:“因?为另一个下辈子都干不出这事儿。”
*
小橘还不满道:“难道我就很做得?出吗?话说你知道网上现在多少人说我是酒庄千金花钱买的第一吗?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我谢谢你,说我老手充新手的也?不少,你功不可没?。”
“那是你的手太糙了,是个人都会?觉得?你是老手好吧。而且我看论坛里也?没?说错啊,你爸难道没?给你点儿指点?”
“我不跟你说了我跟家里冷战呢吗,我爸能给我什?么指点。我连手机卡都换了,他想给我打钱都打不过来。”
“嘶——”小橘倒吸一口凉气?,“你这女儿做得?可真绝啊,给钱都不要?了。你爸妈没?报警找你啊?”
“没?啊,因?为他们很相信我的生存能力?。”程舟玩着头发合理推测,“如果是我妈这样玩失踪,那估计就要?报警了。”
*
“真羡慕你啊。”小橘说,“我把?我得?第一的事儿跟家里说了。”
“然后呢?”
“让我好好上班,别搞这些?没?用的。”
“芜湖,意料之中。”其?实程舟挺困惑的,明知道自己家人什?么样为什?么还非要?讲这些?,缺心眼似的。
而小橘的下一句更令她吃惊:“但我已?经把?工作辞了。”
程舟愣了半晌:“你不说你妈会?杀了你吗?”
“那就让她杀掉我吧。”小橘语气?低迷,“我想全身心准备全国赛,我太想去印尼参加比赛了。”
程舟心跳砰砰的:“别啊,就一场比赛而已?你咋还加死亡buff呢?你是要?卷死我吗?”
“一场比赛,而已??我可是辞了工作啊,你能别用这样的字眼吗?”小橘语气?已?经很差了,“我也?想像你那样悠哉啊,我也?希望自己能轻轻松松去享受比赛啊,这不是没?办法吗?你就算输了比赛也?还是可以?做这行,我输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程舟你就不知道什?么叫仁慈吗?”
程舟人都懵了:“啥?”
“不跟你说了,挂了!”
到最后时?小橘已?经加上了浓厚的鼻音,估计电话一挂就已?经趴下哭了。
程舟硬是没?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
至于邢者,顶着一张被打伤的脸,却已?经没?有了卖惨的机会?。
那场比赛之后他就没?有再“偶遇”过程舟,就好像她真的用那杯酒为这场恋爱做了了结。这让邢者很怀疑她之所以?在赛前屡屡来看他,是不是真的在汲取比赛灵感?,就像司旭说的“搞艺术的人会?在分手后把?对?方变成一件艺术品”,从此旧爱就会?变成尘封的收藏。
他隐隐觉得?这很过分,明明他这么认真地对?待这段感?情,倾尽所有,无法自拔,甚至到现在他也?不觉得?自己还会?再像这样不顾一切地去爱上其?他什?么人。但是对?方似乎只拿他当作藏品中的一件,邮票中的一枚,结束了就是真的结束了。
但有时?他又想着,不然什?么叫分手呢?分手本来就是没?有关系了,他再怎么惦记也?不关对?方的事。倒是这种心思要?是叫人家发现了,反而会?让人瞧不起,那还不如老实待着自己消化。
是的,在程舟宣布分手的那一刻,他不是不想撒泼打滚,不是不想哭泣恳求,不是不想肆意发泄自己内心的苦闷。但是他不是明眼人,他没?法理直气?壮地做出这些?失态的行为。
他才意识到自己苦苦追求的,其?实并不是像明眼人一样活着,而是有尊严地活着。在他一团漆黑的世界里,自尊是比爱情、比生命更重要?的事情。
*
自打和?其?他技师起了肢体冲突之后,萦绕在邢者耳边的话更难听了,不外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看看自己什?么条件”之类的。小周还是向着他的,但也?不会?为了他跟其?他人起冲突,有时?也?会?数落他两句“动什?么手呢”“这点小事忍忍算了”。
其?实小周说的不假,全盲是极少会?跟人有过节的,因?为想戏弄他们实在太容易了。哪怕只是把?他们惯用的东西换个地方放,就可以?让他们找个焦头烂额;只是在必经之路上放点什?么障碍物?,就可以?让他们摔得?不轻——再想到自己找东西、摔得?灰头土脸的时?候,始作俑者正伙同一帮人在暗地里笑得?人仰马翻,这就是尊严被践踏的感?觉。
为了一个前女友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真的很值得?吗?
在又一次发现自己休息室的水杯被从桌子最左边移动到最右边,而那些?多少有点视力?的同事却没?有一个来提醒他的时?候,邢者到底还是绷不住了。
他太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一直小心翼翼地经营着生活,到头来日子似乎又过回去了,他现在的心态就像是回到了刚失明的那段时?间,恨不能给自己两巴掌骂自己是废物?。
店长当然发现了这些?异常,但是作为一个商人,他想解决的绝不是欺负人的那一群,而是不合群的那一个。
当时?邢者正拿着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水杯,站在墙边一点声?响也?没?有地流着眼泪,店长便走上前来叹息着拍拍他的肩膀:“老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要?不还是回家休息段时?间吧,过段时?间再来,快活林随时?欢迎。”
其?实就是已?经觉得?他给店里带来麻烦了。
店长走后,邢者抬头急喘几口气?,堪堪把?眼泪止住,拿出手机时?手都在抖。
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聊这些?事的人了:【田老师,有空见一面吗?】
第66章 旷野
“啊……”晚间的公园里, 听?完事?情经过的田野,发出了这样一个短促的音节。
作为一个连男友的邀约都狠心拒绝的忙碌女老?师,她原本是?想回绝邢者的——他和程舟已经分手的话, 那田野和他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但是?果然任何一个尚有良知的人都不会对一个刚刚分手的盲人小哥置之?不理,尤其?是?田野不知道他活得得有多孤僻,才会导致自己成了他的第一顺位倾听?者。
就把对她的称呼从“田野”改成“田老?师”来看, 可?见他也很明白分手后田野和他的关系已经有了改变, 但还是厚着脸皮找过来了。
果然这情况是?有点严峻的。
“你先别哭了。”田野递上纸巾,“不是?我不想帮你, 而是?你这个事?儿……其?实就算我告诉程舟, 也没什么用。”
田野挠挠头:“她真的遇上过那种站在窗户边上说分手就跳下去的, 就这种她都没松口,她说要分手就是?铁了心要分……”
“我不是?为了这个……”邢者抽泣着,“我只是?想找个人聊聊,除了你以外我想不到还能跟谁聊她……”
虽然全镇人都对她津津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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