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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态的进展再次阻滞,犹如这块橡皮,一味围绕着她原地打转。

    所有她知道的,能说的,根据线索推测的都无保留地全盘托出,然后呢,她能怎么办?她可以做什么?她该怎么做?

    她蹙起眉,眼神空茫地注视了橡皮半晌。

    “会长,”她忽然出声,“你说……既然对方想要的是我这个人,那我要不就……就直接答应了他们吧。”

    “叮当。”

    有块又小又脆的东西从高处冲击地面,骨碌碌翻滚几圈。安静的教室仅他们两个人,碰撞声在他们中间无限放大,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梨央一下子挺直脊背坐正。

    “没事,一个瓶盖而已,别管它。”

    迹部景吾制止她弯腰拾取的动作,声调略显涩滞,“藤原,你……为什么……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

    “因我而纠缠不断的难题,自然由我来解决,”思路回转的瞬间,她下定决心,“我是藤原家的一员,这是我无可推卸的责任。”

    “如果对方想基于我进行价值交换,那我就答应好了。该我承担的,我不会一味躲在父兄身后。”

    “你先别冲动,”迹部景吾努力掰正,“事不至此,没必要破罐破摔。”

    “不是破罐破摔,也没有冲动。我已经慎重思考过,会长,我认为这是我目前唯一、仅有的破局方法。”

    她做出最终决策。每一个对迹部景吾吐露的字句,也都是在帮自己夯实这份心迹。

    这一刹那,长久以来压得她喘不过气的沉重感,莫名像一块大石崩裂落地,如释重负。

    有些事在迟疑不决,瞻前顾后时,是一把最锋利的刀,因为结果悬而未决,所以处处开刃见血,处处无能为力。

    但当真正抉择后,一切具有确定性,这把刀就收了鞘。不管是对前路认命沉沦,还是对未来怀抱乐观,路总会有尽头。

    更何况,这并不会成为她滑向深渊的陡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对自己有信心。

    梨央往后仰靠椅背,松快地笑了一下。

    迹部景吾没有笑。

    迹部景吾笑不出来。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他决然反驳。

    她坚持道:“没有其它办法,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谁也无法说服谁。

    僵持,沉默,在两人对坐的方寸间扩散开。

    迹部景吾沉下眸色,拣过她刚才翻转的橡皮,有一搭没一搭地磕在桌上。

    指尖不经意碰过圆润的棱角。

    他顿住,用敏感的指腹轻轻蹭了蹭,和她触摸过的区域交叠在一起。

    手感胶滑粘腻,带点微弱发痒的紧缩感,像有张嘴,温柔地吮咬着皮肤。收了几分力度,上下摩挲,似乎还能抚弄到另一人残留的余热。

    “藤原,不想听一下我的建议吗?”

    他掀起眼帘,视线自下而上抬高,移向她的脸。语声里有一种不起波澜的冷静。

    “建议?”梨央好奇地前倾,“会长,你琢磨出更好的解决方式了?”

    迹部景吾并不急着阐明,仰头猛灌下一大口冷水。拇指抹去唇边水渍,他扬起下颌,目光凝瞩不转地攫紧她。

    “这样吧藤原,这婚,你和我订。”

    他以四平八稳的语气提议:“只要你跟我订婚,谅他们再借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从迹部家手里抢人。”

    梨央:“……”

    梨央:“?!”

    哈???

    她大为震撼,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会长他……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啊?订……订……”这词她甚至不好意思描述完整,“我?和你吗?”

    和会长订婚?她吗?

    这……真的假的?!

    第3章

    “是的,订婚,你跟我。”

    他不紧不慢地重复。主意打定,态度轻松写意,不像是谈婚约大事,反倒像陈述人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样普通的道理。

    这个提议对他来讲似乎平平无奇。

    但对她而言,却过于石破天惊。

    他说她答应对方的要求是破罐破摔,是冲动的行径。他有个更好的建议,那便是相较于对方,这婚约不如来和他订。

    好怪,不确定,再想一下。

    这种莫名诡异又有点荒诞跳脱的感觉,就好像在国道上开电瓶车,开着开着,竟然发现自己已经冲出亚洲,冲向了世界。

    大脑cpu超速过载,她感觉自己的头顶正在扑簌簌地冒青烟。

    迹部景吾仍坐于对面,朝她伸展胳膊。

    少年人的指节有一股韧劲,又经常抓握球拍,显得骨肉匀停。手势高高扬举,像最高首领在指挥战局。一起一落间,拇指和中指重合,轻巧地摩擦。

    他的指上跳跃着斜阳。

    “哒——”

    她忽然什么都听不见了。

    眼前是沾染了薄橘色的锐利眉目。

    耳朵里全是他打出的清脆响指声。

    “——藤原。”

    他轻声叫她:“快回神,别愣着发呆。”

    梨央缓慢地眨了两下眼。从神游中抽身清醒后做的第一件事——摸出常备的感冒药片,一脸关切地递给他。

    “会长,你现在头晕吗?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她诚恳道,“我这里还剩几片感冒药,要不你稍微对付……稍微冷静一下?”

    “藤原,我们两个人之间看起来需要冷静一下的,可能是你。”

    他抬起手臂,修长的手指搭上药盒,略一用力将药盒压到桌面上,眉尾微挑,“如果你没听清的话,需要我再向你重复一遍么?”

    梨央:“……”

    确认了,会长的精神状态很稳定。他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

    她目光闪烁地垂下眼,一点一点收回手,默默将药片塞回课桌。

    “藤原,你不用怀疑,这绝非我心血来潮的想法。”

    迹部景吾双手交握,郑重其事地解释:“对方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愿意松口,提出基于你的婚约进行交换,这无疑是潜在地让步。”

    “剩勇之下不追穷寇,那么真实情况只有一种——对方有所顾虑。他们没有万全把握,因此才不敢下狠手赶尽杀绝。”

    他刻意在这句之后停顿,似乎是要留予她思考的时间。根据他所说的观点,由她自己进行判断,而不会越俎代庖地替她下定义。

    趁这个空闲,他俯身捡起冷落在地上多时的瓶盖,一扬手,瓶盖连同空塑料瓶,一起划出弧线,精准投掷进垃圾桶。

    “我想你现在应该能明白我为什么会提这个建议,”他接上话,继续,“先将你的困境解决,跳出当前的死循环。至于其他问题,我们另找办法。”

    “有迹部家在,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梨央托着下颌深思。

    一番逻辑全然站在她的角度和立场,掰开了揉碎了讲,严实周密,合情合理。无论从风险把控还是优势博弈来看,这个建议都比让她直接答应对方更棋高一着。

    正好,怪也就怪在这里。

    “但是会长,我不明白。”

    她直直地望着他,坦白心中的疑惑:“谢谢你为我考虑。可这个建议好处都是我得,于你没有半分收益,甚至……牺牲太大了。如果只是为了帮我的话,这不值得。”